淮海战役中歼击黄维兵团的战斗异常艰苦,陈赓指挥的东集团所属第四、第九纵队伤亡很大,有的连一天伤亡三任连长,还有的因为建制不全,几个营合在一起打。脑子机灵的陈赓立即下令前线部队进行整编:“每个团与其保持三个营的架子,不如整编成二个营,战斗力反而提升”!
唯独第10旅旅长周希汉认为没必要,他说手下的一个营原有500多人,在连续的战斗中伤亡了500多人,现在还有500来人呢,陈赓火了:“你这个帐怎么算的,是不是算错了”?周希汉回答:“我没算错,是老蒋给我补充的”!原来,周旅是执行“即俘即补”政策最为到位的部队。
只要对面的蒋军士兵放下武器报出穷苦出身,立刻就有一群中野的战士围上来握手:“兄弟,你被解放了”!然后就是这个送上一个馒头,那个递来一根烟,把投诚的蒋军士兵感动的稀里哗啦,感觉好像不是当了俘虏,而是掉队了刚刚归建的样子。很快,这些俘虏兵连军装都不换,最多扣上顶解放军的帽子,转身便参加对敌作战。
于是让蒋军将领甚至无法理解的奇葩一幕出现了:许多昨天还跟解放军打得死去活来的士兵,很可能在刚刚被俘几小时后,就端着刺刀高喊着“缴枪不杀”向他们反冲而来。比如华东野战军在围歼黄百韬和黄维的战斗中,总计伤亡了73300余人,但只有12700名轻伤员迅速归队,而华野总兵力在攻击杜聿明集团时却不降反升。
兵员补充主要有三个来源:第一是机关人员包括参谋、教员和文工团员纷纷下部队,第二是地方武装在战役中升格为野战军,第三个就是数量众多的“解放战士”。《大决战淮海战役》中那个刚刚被邱清泉授予“青天白日勋章”,转身就参加解放军的通讯兵丁小二,就是这些解放战士的代表。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千上万的蒋军俘虏兵,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人民解放军的战士。济南战役的解放战士已经成长为班里的战斗骨干,更奇葩的是,华野打黄百韬时俘虏的蒋军士兵,到围歼黄维兵团时有的因为作战勇敢已经成为战斗英雄,成为班长的大有人在,有的甚至成为了排长和副排长,而之间仅隔了不到一个月时间!这干脆让敌人无法理解。
其实这正是我军政治思想工作的独到之处,步兵连队在战斗间歇,每天晚上都要开会讨论一个问题:“过去是为谁卖命,现在是为谁打仗”?这样的办法使俘虏兵迅速完成了思想改造,成为焕然一新的“解放战士”。以华野四纵为例,淮海战役开始时全纵队实有18704人,歼击黄百韬的第一阶段伤亡5306人,追歼杜聿明的第二阶段伤亡4056人,也就是说一个月时间内,已经拼掉了半个纵队。
而由于四纵很好的贯彻了俘虏政策,通过“随缺随补”、“边打边提”、“火线提拔”等办法,即维持了部队员额、也解决了基层干部的缺额、保持了部队的战斗力,到围困杜聿明集团的第三阶段时“我纵连队解放成分已占80%”。
及至淮海战役结束时,四纵的兵力已达43072人,是战役初期的两倍还多,缴获的大小火炮从原来的160门增加到296门,而华野全军则从初始的36万人发展到46万人,创造了战场奇迹。
经典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也特别用一个桥段诠释了这个现象,蒋军的美械王牌师师长汤沐雨兵败被俘,他在被关押期间不停对战争进行“复盘”,就是无法理解装备精良的蒋军是怎么失败的、而解放军为什么越打越多?恰逢黄埔同窗杨立青前往战犯管理所探望,杨立青用了个最简单的办法说明,让老同学恍然大悟。
八枚棋子,黑白各四,原本是一比一的均势,然而当两枚黑子战斗中加入到另外一方阵营时,兵力比瞬间成为了三比一,胜败已然分明。不过,尽管汤沐雨后来可以理解其中的奥妙,但是蒋军却无法改变如此的形势发展,因为他们做不到,一如大决战电影里那个丁小二,他们的兵都是强征或者抓丁而来,从根本上缺失为谁而战和胜利的信念。
解放军战士指着一盆水问,这是啥?口音不对必是敌人,一口气捉了两千人!
1947年6月,刘邓大军4个纵队12万余人,采取无后方的千里跃进,像一把尖刀直插国民党统治的腹地大别山区,威胁南京和武汉两大重镇。
行动之前,刘邓首长反复琢磨,这是一次大胆的出击,也是一招险棋。部队到了大别山后,有站不住脚的可能。
这种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大别山区,曾经是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原以为老区基础好,没想到老百姓非躲即藏,找不到向导,筹不到粮食,吃住都成问题。部队经常忍饥耐寒,风餐露宿,数日不得一饱,半月不见油盐。战士大多是北方人,吃不惯大米,不会走田埂小路,不适应南方的闷热潮湿气候,生病掉队减员现象突出。
敌情也十分严重。
最头疼的对手,还不是白崇禧亲自坐阵指挥的桂系“钢7军”、胡琏整编11师等20万国民党军,而是无处不在、多如牛毛的小保队。
小保队,鄂东一带的叫法,实际上就是民团。
小保队的“保”就是“保甲”的保,是基于国民党保甲制度创立的一种民兵组织。十户为甲,十甲为保,五户连坐,十户具结。每甲出一人,平时不脱产,和老百姓没啥区别;战时自带干粮,有点补贴。
小保队的成分十分复杂,有国民党退役士兵,有土匪、地痞、二流子、护院家丁,也有农民,甚至有红军时期的叛徒,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大别山人。
麻东一带的小保队,尤为出名,势力最大。麻城县域大,东部为高山,西部为丘陵,中南部为平原。麻东是闭塞的山区,这里封建宗族势力强盛,民风彪悍,红四方面军全盛时期,也没有控制麻东。
麻东的小保队,不少人和红军交过手,琢磨出了一套游击战术。他们消息灵通,忽来忽往,时聚时散,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小保队的战术是零敲牛皮糖,主要袭击迷路、掉队和伤病的解放军战士,以及地方政权基层工作人员,手段十分残忍,令人发指。
大别山路窄弯多,草深林密,掉队三四百米,有时路边解手,都有可能被小保队拉到树丛里杀掉。
宣传科干事马丰年,口渴到小村子找水喝。小保队把他捉住,用四个大铁钉,钉在木床上,割耳挖眼,竖起示众,过了6天才死。
一些伤病员说,宁可爬,也要跟着部队。如果寄放到老乡家里,八成被小保队挨家搜出来,有些是被胆小的老乡主动交出去的。
有些伤病员隐藏在山洞里,也被小保队找到,用竹子从肛门插进去,插到了喉咙口,竖在山路上。
一个40多岁的老兵,走路不大灵活,行军吃不消。47团团长李耀光,把他派到地方当区委书记。没多久他就找回部队,哭着说:“我在区里,每晚都要转移,东躲西藏,比在部队打仗行军还苦。团长,我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了。”这个口子当然不能开,这个老兵垂头丧气地想了一会儿,就说:“再给我一些人手,我要收拾这帮小保队。”最后这个老兵流着泪,带着5个战士离开了部队,但一直到刘邓大军出了大别山,再也没有他们的音讯。
团长苟在合,一次骑着高头大马查看地形,身上穿着日军的黄呢子大衣,腰上还挂着一把军刀。一个老乡跑过来,握着一把红缨枪,枪尖上还滴着血,一脸谄笑:“国军长官,我刚才杀了一个共党……”话音未落,苟在合劈头就是一刀。
1纵参谋长陈明义,大别山人,13岁离家参加红军,这次顺路回家看老娘,前脚刚一进门,小保队后脚就来捉人。陈明义和警卫员闻声翻窗户跑了,小保队一气追了十里地。
18旅李政委,是个文化人,清华学子,“七七事变”后投笔从戎,是《亮剑》中政委赵刚的原型。他性格温和,很少发脾气,也没什么架子,但一说到小保队,瞬间就两眼冒火,杀气腾腾。
有次路过一个小山村,一户人家死活不让进。李政委一下起了疑心,进去一搜,发现一个女战士,被捆在猪栏里,手指插着竹签。李政委顺手操起一把锄头,兜头就劈。
小保队的暴行,激起了指战员的怒火。48团前往细石岭清剿,扑了一个空。麻东小保队仗着地形熟,从罗家坳溜走,逃往宋埠。
宋埠,地处麻城中南部,举水河边,地势平坦,是个大镇子,人口上万,商业繁荣,有“小汉口”之称。抗战时,宋埠是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的驻地,群众基础薄弱。在我军清剿下,麻东小保队、土匪地痞纷纷逃到这里,2,400多人沆瀣一气,为非作歹,搅得镇上鸡犬不宁
1947年12月2日,宋埠西边的敌85师调防。六纵司令员王近山,下令18旅乘虚出击,突袭宋埠,围歼麻东小保队,不要让其一人漏网,狠狠刹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
这仗打得很简单,宋埠只有低矮的寨墙,大小十几个碉楼。12月3日拂晓,十几发迫击炮弹一轰,52团2营一个冲锋,守敌就土崩瓦解了。
但一清查战果,发现只打死打伤了200余人。这数字差得太离谱,其他人去哪儿了?
我军里三层外三层,把宋埠围得铁桶一样,其他小保队见寨门一破,肯定把枪一扔,化整为零,混到老百姓里了。
小保队脸上又没刻字,也没啥统一的服装,如何查找?
我军把宋埠四面寨门关了起来,摊开地图,把全镇划成三片,每个团分一片,挨家挨户搜,凡是青壮年男子,一个不漏,见了就捉!
宋埠立刻闹哄哄乱成一团,老百姓也不知道咋回事,好端端坐在家里的,走在路上的,摆摊做小本生意的,正在搓麻将的,只要是青壮年男子,一律带走。
天黑,三个团一共捉了一万多人,押到城外。镇内只剩下老人、妇女、小孩,一个罕见的寂静之城。
这一万多人怎么甄别?
军情如火,细致地登记甄别、慢慢地盘问审查都来不及,只能来些急就章。
这时,有人想出一个很有特色的点子。
小保队来自麻城东部的山区,而宋埠是举水之滨的平原。虽然讲的都是麻城话,但十里不同音,两地口音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刘邓大军的前身,是八路军129师,而129师主力,来自于鄂豫皖苏区的红四方面军,是从大别山走出去的。18旅干部当中,有不少是麻城人,他们就出了个主意,以口音来甄别。
方法很特别,在房中放一盆水,带进一个人,就问他这是啥。宋埠一带的人,对水的发音近似于“匪”,而麻东人说水近似于“腐”,在这个字上的发音区别,是明显的。
这样甄别起来,就简单了。
一万多人中,回答“腐”的,有2,000余人,就全部算作混入老百姓中的小保队了。
这2,000多俘虏怎么处理?其中还有国民党麻城县长,湖北警保处的特派员。
这伙人都是本乡本土人,根本没办法补充进部队;带着一起行军,也是个麻烦;放了吧,他们要是回过头来继续与我军作对,宋埠等于白打了。
李政委一咬牙,统统杀掉!
天黑,这2,000多名小保队,被分批带到宋埠北面的一个湖滩。
战士们把小保队的衣服扒下来,让新兵用刺刀捅。
为什么要扒下衣服呢?
一是我军缺衣服,当时有钱也买不到布匹,冬衣没有着落。
二是要让新兵多经历几次血光磨砺,胆气就壮了。
杀到一半,那些小保队的家属亲戚,成群结队赶来了,哭闹一团,硬要往警戒线里闯。
李政委找了十几条船,把小保队押到湖中,用木棒打头,敲一棒就往水里一推。有的小保队跪下来恳求,先让他给老娘磕个头,再让战士动手。这种要求,战士们一一答应了。
那些家属亲戚在湖边大喊:“不能杀啊,他们知错了,要改的……”
国民党部队回来后,把小保队的尸体都捞出来,拍了照,登在在武汉的各大报纸上,大肆宣传,硬说我军在宋埠杀了6,000多人。
国民党的夸大宣传,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大别山的小保队都怕了,气焰一下收敛了,从此再也不敢杀害解放军战士。淮海战役一胜利,小保队就开始笑脸相迎,踊跃支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