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古一帝?还是独夫民贼?
汉武帝在近年来,被评价为千古一帝,其实按照传统的历史观念,汉武帝是一个独夫民贼。
汉武帝在位期间,对外连年征战,对内巧取豪夺,此外,汉武帝骄奢淫逸,无限度透支民力,如果不是仗着汉朝有吕后期间的休养生息以及文景之治的基础,估计,汉武帝的帝国,也会如同秦末那样,被各地蜂拥而起的起义军给推翻。
汉武帝将老百姓拖入三十多年的战争泥潭里(“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汉书·西域传·渠犁》)。
对内行聚敛之政,设酒榷、盐铁、均输多项税收以供战争,对自己的士兵则“多杀士卒”,法令严苛到“盗马者罪死”(《盐铁论》,《刑德》)
在战争里一边赏赐投降的匈奴昆邪王杀休屠王(元朔二年),“凡百余巨万”,另一边“军中军马死者十余万,兵甲转漕之费不与焉”(《汉书·食货志》);一边是元狩四年卫青和霍去病获得数十万金的赏赐时,而军中却是“战士颇不得禄”。
(汲黯评价汉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汉书·汲黯传》就很贴切。)
最终“天下户口减半”(《汉书·五行志》),“关东流民两百万口”(《汉书·石奋传》)。再装模做样地发个“罪己诏”(可见他对自己都干了什么是有个认知的。):
(汉武帝说)朕即位以来,所为悖逆,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资治通鉴》,(宋)司马光著,卷22
(之所以说装模做样,是因为汉武帝在位时有多次似乎听从了大臣的建议休止战争,但不久就重开战端的例子。《资治通鉴》记载的悔过更像是总结李广利兵败,莽通军因路遥乏食而损失过众的教训,审示双方实力的对比,姑且先整顿边防,伺机再战。《制造汉武帝》,辛德勇著,p25)
死后,在汉昭帝始元六年召开的盐铁会议上,来自全国各地的贤良文学都猛烈抨击汉武帝苛虐天下的暴政,“武帝多杀士卒,竭民财力,天下虚耗,至东汉之初,论者尤以为戒”(《读史札记》,22,(清)赵翼著)。
这样的人,算“千古一帝”还是“独夫民贼”,我想不消多说。
昔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民富,今有之而百姓困乏,未见其利之所利也,而见其害也。且利不自天来,不自地出,取之民间,谓之百倍,此计之所失者也!无异于愚人反求其负薪,爱其毛,不知其皮尽也。
商鞅峭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吴起长兵攻取,而楚人骚动,相与泣悼王。其后楚以日危,秦以日弱,故利蓄则怨积,地广而祸构,恶在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人不苦耶?今商鞅之册任于内,吴起之兵用于外,行者勤于路,居者匮于室,老母号泣,怨女炊息,文学虽欲无忧,其可得耶?
商鞅之开塞,非不行也,蒙恬却胡千里,非无功也,威震天下,非不强也,诸侯随风西面,非不从也,然而皆秦之所以亡也。知利而不知害,知进而不知退,果身死而众灭。此所谓恋拘之智,而愚人之计也,夫何大道之有?《盐铁论》,《非鞅篇》,(西汉)恒宽
愚人之计也,夫何大道之有?
汉武帝对百姓凶残,对自家人也从不手软,汉武帝驾崩之时,他的女儿里,只有一个鄂邑公主还在人世。至于汉武帝的其他女儿,都被汉武帝逼死或者杀死了从汉武帝的女儿们的下场,不难看出,汉武帝的公主是真不值得羡慕,给汉武帝当女儿,也绝对是高风险的“职业”。汉武帝逼死了和卫子夫的儿子太子刘据,临终之前将皇位传给了还是个孩子的刘弗陵(史称汉昭帝)。汉武帝担心还是孩子的昭帝登基,会让昭帝的生母(赵婕妤)把持朝政,并且倾覆刘家天下,于是,汉武帝没废话,命人先杀了赵婕妤。也许汉武帝想起了汉朝这么多年的往事:比如,刘邦一死,吕家人就差不点把刘家人斩尽杀绝;又比如自己年轻那会儿,刚当皇帝的时候,窦太后一家对朝政的把持。
汉武帝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继位不到20年时间便把前几任皇帝积累的庞大财政盈余消耗殆尽,以至于帝国出现国库紧张的窘境。为解决财政困难、维持帝国正常运作,外加满足自己的享受,汉武帝只能采取增加税收的方式。那么,汉武帝为了搜刮财富,曾使用过哪些办法?造成的恶劣影响如何?
01口赋--农民的“催命符”
在汉武帝之前,中国刚经历过史上第一个所谓的“盛世”-文景之治,但是跟后世臆想的情况完全不同,构成底层社会基础的农民并未过上家给人足、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而是时刻挣扎在温饱线上,稍遇意外事件便会陷入濒临饿死的境地。这种情况,在汉景帝朝曾担任过御史大夫的晁错《论贵粟疏》、大儒董仲舒在给汉武帝上的奏疏中均有说明,真实性不言而喻。
汉文帝画像
古代中国是个典型的农业社会,农民的生存状况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帝国安全,因此汉朝自建立之日起,便把轻徭薄赋定为国策。根据正史记载,汉朝初年的田赋税率极低,在汉文帝时是十五税一,等到汉景帝即位后又降低为三十税一(即3.33%)。此后,历任皇帝都延续这种低税率。不过,在田赋之外,汉朝还对农民征收名目繁多的杂税和徭役,而“口赋”正是汉武帝用于压榨农民的“法宝”。
“口赋”即人头税,其下又细分为“口钱”、“算赋”两种。其中,“口钱”专门向未成年人征收,汉初规定凡年龄在7-14岁的儿童,每人每年须向国家缴纳20钱。等到汉武帝即位后,“口钱”起征的年龄下调到3岁,其数额则增至每人每年23钱;“算赋”则是向成年人征收的人头税,凡年龄在14-56岁之间的人群,每人每年须向国家纳钱一“算”(即120钱)。
汉朝农民驱使耕牛耕作版画
对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民来讲,“口赋”不啻于沉重的负担。因此,为规避“口赋”、减少人口增加对家庭生活的压力,大批农民选择不生育子女,即使不慎生下来,也会将他(她)们杀死,从而上演了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悲剧。关于这一点,汉元帝时期的御史大夫贡禹,曾在奏疏中沉痛地谈到:“口钱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赋于民,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辄杀,甚可悲痛”(见《汉书·贡禹传》)。
02算缗告缗--中产阶层横遭团灭
除元朝的情况略有不同外,历代王朝大体上都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限制、盘剥以商人为首的中产阶层,无疑是帝王们稳定社会秩序、增加财源的“捷径”,汉武帝自然深谙此道。元狩四年(前119年),汉武帝大举出兵讨伐匈奴,加之山东各郡县水旱灾害严重、贫民流徙者甚多,朝廷由于国用严重不足,遂颁布“算缗令”,向商人和高利贷者征收财产税。
汉朝商人进行交易的版画
“算缗令”规定,凡属中产阶层,无论是否经商,都要如实向官府申报家产并交税。其中,商人每二缗征税一算,手工业者每四缗抽税一算(注:“缗”指穿钱的绳子,以1000钱为一“缗”,20钱为一“算”);不是三老(掌管教化的乡官)和北边骑士而有轺车(即跑运输用的双轮木车)者,每辆车抽税一算,商人而又有车的则征收二算;拥有的船只超过五丈以上者,每条船抽税一算。
汉帝国疆域广大,官府缺乏足够的人手来完成庞杂而繁重的征税工作,加之中产阶层偷税漏税现象相当严重,汉武帝为解决难题,随即又颁布“告缗令”,鼓励民间揭发、检举富人们的偷税漏税情况。按照“告缗令”的规定,一旦官府发现中产阶层有偷税漏税的现象,将没收嫌犯的全部家产,并将他们充军边塞一年。与此同时,检举、告发中产阶层不法行为的百姓,将会得到违法者一半的家产。
汉武帝画像
经过“算缗令”和“告缗令”这两记重拳,汉武帝从富人手中敲诈了惊人的财富,而中产阶层因此破产者比比皆是。《汉书·食货志》曾以沉痛的笔调写到:“杨可告缗,遍天下。中产以上大抵皆遇告……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商贾中家以上,大抵破。”也就是说,经过这番浩劫,以商人为首的中产阶层横遭“团灭”,汉朝的经济陷入凋敝破败之中,而唯一的获利者只有朝廷。
03“白金三品”和酎金夺爵--对贵族们的敲诈勒索
汉武帝在从事搜刮政策时,同样没有放过贵族,而“白金三品”无疑是朝廷拿他们开刀的第一步。所谓的“白金三品”,是汉武帝在元狩四年(前119年)发行的银锡合金货币,分为圆形龙币、方形马币、椭形龟币三种。其中,圆形龙币又名白选、白馔,重8两,价值3000文五铢钱;方形马币,重6两,价值500文五铢钱;椭形龟币,重4两,价值300文五铢钱。
“白金三品”
虽然“白金三品”的价值不菲,但由于在铸造过程中掺杂了大量的廉价原料-锡,所以实际价值非常低。以价值最高的龙币为例,其实际价值不到100文五铢钱,至于马币、龟币的实际价值更是惨不忍睹,都属于名副其实的“恶钱”。然而,汉武帝在发行“白金三品”后,却强制要求诸侯王到长安朝觐时都要购买。如此一来,朝廷从贵族手中榨取到大量的真金白银,狠狠地敲了他们一笔“竹杠”。
除了“白金三品”,汉武帝还通过“酎金夺爵”的办法,对贵族进行无情掠夺。酎金,即汉代诸侯王献给朝廷以供祭祀之用的贡金。汉文帝时规定,每年八月在长安祭祀高祖庙时,诸侯王和列侯都要按封国人口数献黄金助祭,每千口俸金四两,余数超过五百口的也是四两,并由少府验收。另外,在九真、交趾、日南等南方诸郡有食邑者,可以用犀角、玳瑁、象牙、翡翠等代替黄金。
酎金
“酎金夺爵”的导火索无疑是汉朝征伐南越战争。元鼎五年(前112年),由于列侯无人响应号召从军赶赴南越战场,汉武帝极为震怒,决心给他们一个狠狠地教训。当年九月,汉武帝以诸侯王、列侯所献助祭的“酎金”成色不好或斤两不足为借口而废黜他们的爵位,被夺爵者达106人,占当时有爵位贵族的半数。经过此事,贵族们的势力不仅大为削弱,并且还为朝廷增加了大量的直辖土地和编户民,让汉武帝狠赚一笔。
由上可见,生活在汉武帝时期,不管高贵还是贫贱,但凡手中有点钱的,都没有多少活路可言,那真是一个令人苦不堪言的坏时代。
参考书目
司马迁(西汉):《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版。
班固(东汉):《汉书》,中华书局1999年版。
司马光(宋):《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