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夫的意气用事引发了灌氏全族的祸端,自己也身陷囹圄,危在旦夕。而窦婴呢,发生这件事后便一直非常自责,他认为,如果不是自己非要拉着灌夫去参加田蚡的婚宴,那么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为了救出灌夫,窦婴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找关系,甚至打算主动献出田蚡曾经看中的那块地,希望能换灌夫一条命。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当初田蚡要的时候你不给,现在拿出来还有什么用呢?
看窦婴为了灌夫四处奔走,窦婴的老婆不乐意了,劝阻他说:“灌将军得罪的不是别人,是丞相大人,这丞相大人可是太后的亲兄弟,就凭你,能有什么能耐救他啊?到时候引火烧身,那可麻烦了!"
窦婴连连摇头,回答老婆说:“我现在这魏其候的爵位,是自己真刀真枪拼来的,即便因为我替灌夫求情,把这爵位给丢了,我也不觉得可惜。仲孺(灌夫字仲孺)是我的生死之交,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任由他去死,自己独自偷生啊!”
这个时候的窦婴还是很乐观的,他所预想到的最坏结果,就是丢掉自己的爵位,却从未想过,他可能因为这件事,丢掉自己的性命。最后,求救无门的窦婴决定铤而走险,瞒着家里人上了一封奏折给刘彻,向他求救。
刘彻收到折子之后,立即就召见了窦婴,窦婴把田蚡婚宴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刘彻汇报了一遍,然后“噗通”跪在了刘彻面前,说道:“皇上啊,这灌夫酒后行事确实荒唐,但他真是无心之失,不是真的对太后不敬,罪不至死!皇上您就救救他吧”
田蚡是个什么样的人,刘彻再清楚不过,从情感上来说,刘彻对窦婴和灌夫是存有欣赏和同情的感情成分的,但问题是,田蚡的后台是王太后,是他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灌夫确实有错,而田蚡治灌夫罪的理由又是“对太后不敬”,这头衔一扣上,就是摆明了要把王太后拉下水,此时,如果自己贸然介入,必然会引起太后不高兴。于是思前想后,刘彻决定干脆直接在朝堂上举行一场“辩论赛”,让窦婴和田蚡当面对质,然后朝臣作见证,一起来裁决这件事情。
辩论一开始,窦婴就慷概陈词,历数灌夫在七国之乱时候大大小小的功绩,试图让灌夫能够将功抵过,逃过这次罪责。田蚡也不和他争辩,就死咬着灌氏一族在颍川横行霜道的事情,说国家现在正主力打击豪强,谁是豪强?灌夫和灌氏一族就是豪强!面对这样的豪强,怎么可能放过呢?
眼看这情势不利,窦婴只好转而开始政击田蚡,揭他的短。但说来说去,窦婴攻击田蚡的,不过就是几点:爱钱、爱女人,生活奢修。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却也不是什么致命的大事。
田蚡很聪明,听窦婴这么指责自己,倒也没反驳,大大方方认了:我就是喜欢这些,我就是生活作风不好,那又怎么样啊?是什么大错误吗?但窦婴和灌夫就不一样了,两个人整天躲在家里,神神叨叨地,观天象,画地理,诽谤朝廷,还诅咒太后和皇上。
这回情势顿时就逆转了,窦婴和灌夫莫名就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众大臣谁也不敢接口。谋反这种事情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是这种暗地里干的事情,难以判定罪责,也难以界定犯罪事实。刘彻一看,再让他们这么吵下去,指不定再说出些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赶紧叫停,然后让其他大臣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原本刘彻想着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朝臣,借由朝臣之手来救灌夫,怎料,这朝臣们都不傻,谁也不肯以身犯险去接这个烫手山芋,谁都怕得罪了田蚡和王太后。就在皇帝和朝臣们相持不下的时候,还是御史大夫韩安国站出来打了圆场。
韩安国说道:“这魏其侯说得很对,灌夫确实曾经为朝廷立过大功,如果只因为酒后失言这么点儿小罪,那肯定是不该杀的。不过嘛,这打击豪强也是朝廷的基本国策,如果灌氏一族真的鱼肉乡里,那么也是必须剪除的,所以田丞相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至于最后要怎么办嘛,还是要仰仗皇上您的圣裁了!”
韩安国一番圆滑的言论,两边谁也不得罪,但却又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回了刘彻怀里,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刘彻这回怒了,拂袖而去,这场辩论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刘彻心烦意乱地到了王太后寝宫,想要探探太后的口气,但没想到,这才刚一进去,就看到王太后在发火,哭哭啼啼的。原来这王大后一直都在关心着这场辩论的动向,得知情况后就生气了,一见到刘彻就哭诉道“我现在还活着,你们就开始欺负我弟弟,那以后我死了,我们王家的人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了!还有你皇上,你是没感觉的石头吗?你舅被人这么欺负,你怎么能一句话不帮他说呢!”
王太后这显然就是在向刘彻施压,立场已经很明显了。她、刘彻、田蚡是一家人,一家人能不站在一条阵线上吗?刘彻耐着性子劝解王太后许久,但王太后就是不理他,甚至还发起了“绝食抗议”。无奈之下,刘彻只能把心一横,为了哄母亲开心,把窦婴也给直接关大牢里去了。窦婴一番义气,却不想救人不能,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在牢里思前想后,窦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年景帝辞世之际留过一道遗诏给自己,这遗诏上头写了九个字: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意思就是,以后如果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只要拿着这个遗诏,就能直接向皇帝告状申冤。
虽然这不是“免死金牌”,但对于窦婴来说,也算得上是救命稻草了。窦婴相信,只要给他机会再见刘彻一面,必然有机会改变情况,他始终觉得,皇上的心是偏向自己的。于是,窦婴匆匆忙忙把侄子找来了,让他把这事告诉刘彻,另一方面也通知家里,赶紧把这份景帝留下的遗诏找出来呈递上去。
一般来说,为了防止作假,皇帝每下一道诏书都是要进行存档的,接受诏书的大臣那里一份,宫里的“档案馆”也要存个“副本”,到时有大臣拿出皇帝诏书说事,就把那诏书和留底的一对比,验证真假。因此,实婴的家人把那份景帝遗诏呈递上去之后,宫里就赶紧在“档案馆“翻资料了。但令人惊讶的是,“档案馆”里头根本找不到景帝这份遗诏的副本。这回事情严重了,窦婴身上背的罪又多了一条,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一条:伪造景帝遗诏。
这是历史一大疑案,窦婴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不可能不知道伪造遗诏是多严重的罪行,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可能想出伪造遗诏这种昏招。但如果这份遗诏是真实的,宫里为什么却找不到副本呢?这到底是有人成心陷害,还是当初景帝留遗诏时犯下的严重失误?不管真相如何,如今已是时过境迁,我们也再难追寻到埋藏历史之下的真相了。元光四年(公元前131年)十月,灌夫及灌氏一族被处决。同年十二月,窦婴也因伪造景帝遗诏而被斩首。
窦婴死后不久,次年三月期间,田蚡莫名患上了一种怪病,一直大喊着“认罪、认罪”,不久后便离奇死去了。
汉朝沿用了秦朝历法,十月为每年的第一个月,然后是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因此,三月从当时的时间上来说,是排在十二月之后的,因此,田蚡是在窦婴死后三个月才患病死亡。
随着窦婴和田蚡的死亡,两代外戚的生死较量也终于落下帷幕,外戚势力逐步土崩瓦解,饱尝两代太后掣肘的汉武帝刘彻也终于放开了束缚的手脚,向他背负的历史使命迈出了一大步,中央集权的政治目标也向前推进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