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传奇:扁鹊难治齐桓公,晏蛾儿逾墙殉节
齐桓公自从前年将国政委托给鲍叔牙后,遵照管仲的遗言,将竖刁、易牙、开方三人赶出宫。便食不甘味,夜不酣寝;口无谑语,面无笑容。长卫姬进言:“君上逐竖刁诸人后,便无心治国。君上容颜日悴,想是左右被使唤的人,不能体君之心。何不将竖刁等召回?”
齐桓公曰:“寡人亦思念此三人。但已逐之,而又召之,恐拂鲍叔牙之意。”
长卫姬曰:“鲍叔牙左右,岂无被使唤的人?君上老了,为何自苦如此!君上若需调味,可先召易牙,则开方、竖刁便可随招而致。”
齐桓公从其言,于是召易牙调和五味。鲍叔牙谏道:“君上难道忘了仲父遗言吗?为何召易牙等人?”
齐桓公曰:“此三人有益于寡人,而无害于国家。仲父之言,太过份了!”
遂不听鲍叔牙之言,并召开方、竖刁。三人同时皆令复职,服侍左右。鲍叔牙愤郁,发病而死,齐国政事从此大坏。
竖刁、易牙、开方三人益发肆无忌惮,欺齐桓公老耄无能,遂专权用事。顺三人者,不贵亦富。逆三人者,不死亦逐。
斯时,有郑国名医,姓秦名缓,字越人,寓居齐国卢村,因号卢医。年轻时开旅店,有长桑君来旅店住。秦缓知其不同常人,便给予很好的接待,不收其房钱。长桑君很感动,送给越人神药,以上池水服之,眼目如镜,暗中能见鬼物,虽人在隔墙,亦能见之。以此视人病症,五脏六腑,无不洞烛,所以越人便以诊脉闻名。古时有一个扁鹊,与轩辕黄帝同时,精于医药。人们见越人手段高强,便将其比之古人,亦号为扁鹊。先年扁鹊曾游虢国,适值虢太子暴蹶而死。扁鹊过其宫中,自言能医。内侍道:“太子已死,安能复生?”
扁鹊道:“请试之。”
内侍报知虢公。虢公流泪沾襟,请扁鹊入宫看视。扁鹊教其弟子阳厉,用尖石刺之。一会儿,太子苏醒,再进以汤药,过了二旬,复故如初。世人都称扁鹊有回生起死之术。
扁鹊周游天下,救人无数。一日,游历至临淄,谒见齐桓公,奏曰:“君上有病在身体纹理,不治将深。”
齐桓公曰:“寡人不曾有疾。”扁鹊出宫。
五日后复见,奏道:“君上病在血脉,不可不治。”齐桓公不应。
五日后又见,奏道:“君之病已在肠胃了。应该速治。”齐桓公复不应。
扁鹊退出,齐桓公叹曰:“太过份了,医生喜欢于见功,没病而说有病。”
过五日,扁鹊又求见,望见桓公之色,退而却走。齐桓公派人问其故。扁鹊道:“君之病在骨髓了,在纹理,汤药所及。在血脉,针砭所及。在肠胃,酒醪所及。今在骨髓,虽神仙也无可奈何。所以臣是以不言而退。”
又过五日,齐桓公果然生病了,派人召扁鹊。其馆人道:“秦先生五日前已束装而去了。”
齐桓公懊悔无已。
齐桓公先有三位夫人,曰王姬、徐姬、蔡姬。皆无子。王姬、徐姬相继先卒。蔡姬退回蔡国。后来又有了如夫人六位,都因为得君宠爱,礼数与夫人无别,所以称为如夫人。六位各生一子。第一位长卫姬,生公子无亏。第二位少卫姬,生公子元。第三位郑姬,生公子昭。第四位葛嬴,生公子潘。第五位密姬,生公子商人。第六位宋华子,生公子雍。其余妾媵,有子者很多,还不在六位如夫人之数。
在那六位如夫人中,惟长卫姬服侍齐桓公最久。六位公子中,亦惟无亏年龄最长。齐桓公嬖臣易牙、竖刁,俱与卫姬亲近,易牙、竖刁因此请求桓公,许诺立无亏为嗣。后来,桓公又爱公子昭之贤,与管仲商议,在葵邱会上,嘱咐宋襄公,以昭为太子。
卫公子开方,独与公子潘亲近,亦为潘谋嗣立。公子商人性喜施舍,颇得民心,因母密姬有宠,未免萌觊觎之心。内中只公子雍出身微贱,安分守己。其他五位公子,各树党羽,互相猜忌,便如五只老虎,各藏牙爪,专等人来搏噬。齐桓公虽然是个英主,却不道剑老无芒,人老无刚。他做了多年的侯伯,志足意满,而且,是耽于酒色之人,不是个清心寡欲的。到今日衰耄之年,志气自然昏惰了。况且又是小人用事,蒙蔽耳目,但知乐境无忧境,不听忠言听谀言。那五位公子,各使其母求为太子,齐桓公也一味含糊答应,全没个处分的道理。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忽然齐桓公生病,卧于寝室。易牙见扁鹊不辞而去,料想也是难治。遂与竖刁商议出一条计策,悬牌宫门,假传齐桓公之语。牌上写道:
寡人有痴呆之疾,恶闻人声。不论群臣子姓,一概不许入宫。着寺貂紧守宫门,易牙率领宫甲巡逻。一应国政,俱待人寡病痊时奏闻。
易牙、竖刁二人,假写悬牌,把住宫门。单留公子无亏,住长卫姬宫中。他公子问安,不容入宫相见。过三日,桓公未死,易牙、竖刁将他左右侍卫之人,不问男女,尽行逐出,把宫门塞断。又于寝室周围,筑起高墙三丈,内外隔绝,风缝不通。止存墙下一穴,如狗洞一般,早晚派小内侍钻入,打探生死消息。一面整顿宫甲,以防群公子之变。
齐桓公伏于床上,起身不得。呼唤左右,不听得一人答应。光着两眼,呆呆而看。只见扑蹋一声,似有人自上而坠,一会儿,推窗入来。桓公睁目视之,乃贱妾晏蛾儿。桓公曰:“我腹中觉饿,正思粥饮,为我取之!”
蛾儿回答:“无处觅粥饮。”
桓公曰:“得热水亦可救渴。”
蛾儿回答:“热水亦不可得。”
桓公曰:“何故?”
蛾儿回答:“易牙与竖刁作乱,守禁宫门,筑起三丈高墙,隔绝内外,不许人通,饮食从何处而来?”
桓公曰:“汝如何得至于此?”
蛾儿回答:“妾曾受主公一幸之恩,所以不顾性命,翻越高墙而来,是想看视君上暝目。”
桓公曰:“太子昭在哪儿?”
蛾儿圆答:“被二人阻挡在外,不得入宫。”
桓公叹曰:“仲父不亦圣人吗?圣人所见,怎能不远啊!寡人不明,方有今日。”
于是奋气大呼:“天啊,天啊!小白就是如此而终吗?”
连叫数声,吐血数口。对蛾儿曰:“我有宠妾六人,子十余人,无一人在眼前。单只你一人送终,深愧平日未曾厚汝。”
蛾儿回答:“主公请自保重。万一不幸,妾情愿以死送君!”
桓公叹曰:“我死若无知则已,若有知,何面目见仲父于地下?”
于是以衣袖自掩其面,连叹数声而绝。
齐桓公即位于周庄王十二年之夏五月,死于周襄王九年之冬十月,在位共四十三年,寿七十三岁。
晏蛾儿见桓公命绝,痛哭了一场。欲待叫唤外人,怎奈墙高外有听不到声音。欲待逾墙而出,怎奈墙内没有衬脚之物。左思右想,叹口气说:“吾曾有言:‘以死送君’。若殡硷之事,非妇人所知!”
于是解衣覆盖桓公尸体,又肩背窗槅二扇以盖桓公,权当掩覆之意。向床下叩头道:“君魂且勿远去,待妾相随!”
遂以头触柱,脑裂而死。
是夜,小内侍钻墙穴而入,见寝室堂柱之下,血泊中挺著一个尸首,惊忙而出,报与易牙、竖刁二人道:“主公已触柱自尽!”
二人不信,派内侍们掘开墙垣,二人亲自来看。见是一个妇人尸首,大惊。内侍中有认得者,指道:“此晏蛾儿也。”
再看牙床之上,两扇窗槅,掩盖著个不言不动,无知无觉的齐桓公。呜呼哀哉,正不知几时气绝的。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