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王逃出郢都乘舟西涉沮水,又转而南渡大江,人于云中。有草寇数百人,夜劫昭王之舟,以戈击昭王。时王孙繇于在旁,以背蔽昭王,大喝道:“此楚王也,汝欲何为?”
言未毕,戈中其肩,流血及脚踵,昏倒于地。草寇道:“吾辈但知有财帛,不知有楚王!且令尹大臣,尚且贪贿,况小民乎?”于是大搜舟中金帛宝货之类。
箴尹固急扶楚昭王登岸避之。昭王呼曰:“谁为我保护爱妹,勿令有伤!”
下大夫锺建背负季芈,以从昭王上岸。回顾群盗放火焚舟,乃夜走数里。至明旦,子期同宋木、斗辛、斗巢陆续追踪而至。斗辛:“臣家在郧邑,去此不及四十里,吾王且勉强到彼再作区处。”
少顷,王孙繇于亦至,楚昭王惊问:“汝负重伤,何以得免?”
王孙繇于道:“臣负痛不能起,当火快近臣身,忽若有人推臣上岸,昏迷中闻其语道:‘吾乃楚之故令尹孙叔敖也。传语吾王,吴师不久自退,社稷绵远。’因以药敷臣之肩,醒来时血止痛定,故能及此。”
楚昭王曰:“孙叔敖生于云中,其灵魂不泯。”相与嗟叹不已。
斗巢出干粮同食,箴尹固解匏瓢汲水以进。楚昭王派斗辛至成臼之津觅舟,斗辛望见一舟东来,载有妻小。察之,乃大夫蓝尹亹。斗辛呼道:“大王在此,可以载之。”
蓝尹亹道:“亡国之君,吾何载焉!”竟去不顾。
斗辛等候良久,复得渔舟,解衣以授之,才肯舣舟拢岸。楚昭王遂与季芈同渡,到达郧邑。斗辛之仲弟斗怀,闻昭王至出迎。
斗辛令治馔,斗怀进食,屡以目视昭王。斗辛疑之,乃与季弟巢亲侍昭王寝。至夜半,闻磨刀声,斗辛开门出看,乃斗怀也,手执利刃,怒气勃勃。斗辛道:“弟淬刃欲何为?”
斗怀道:“欲弑昭王耳!”
斗辛曰:“汝何故生此逆心?”
斗怀道:“昔吾父忠于平王,平王听费无极谗言而杀之。平王杀我父,我杀平王之子,以报其仇,有何不可。”
斗辛怒骂曰:“君犹天也,天降祸于人,人敢仇乎?”
斗怀道:“王在国,则为君,今失国,则为仇。见仇不杀,非人也。”
斗辛曰:“古人曰,怨不及嗣。昭王已后悔前人之失,录用我兄弟。今乘其危而弑之,天理不容。汝若萌此意,吾先斩汝!”
斗怀挟刀出门而去,恨恨不已。
昭王闻户外叱喝之声,披衣起窃听,备闻其故,遂不肯留郧。斗辛、斗巢与子期商议,遂奉昭王北奔随国。
子西在鲁洑江把守,闻郢都已破,昭王出奔,恐国人遣散,乃服王服,乘王舆,自称楚王,立国于脾泄以安人心。百姓避吴乱者,依之以居。已而闻昭王在随,晓谕百姓,使知王之所在,然后至随,与昭王相从。伍员终以不得楚昭王为恨,言于阖闾道:“楚王未得,楚未可灭也。臣愿率一军西渡,追踪昏君,执之以归。”阖闾许之。
伍员一路追寻,闻楚昭王在随国,竟往随国,致书随君,要索取楚昭王。
随侯看书毕,集群臣计议。楚臣子期,面貌与昭王相似,言于随侯道:“事急矣!我伪装为王而以我出献,王乃可免也。”
随侯命太史卜其吉凶,大史献繇曰:平必陂,往必复。故勿弃,新勿欲。西邻为虎,东邻为肉。
随侯曰:“楚故而吴新,鬼神示我矣。”
于是派人向伍员推辞道:“敝邑依楚为国,世有盟誓。楚君若下辱,不敢不纳。然今已逃往他处,惟将军察之!”
伍员因囊瓦在郑国,疑昭王亦奔郑。况且郑人杀世子建,仇亦未报。遂移兵伐郑,围其郊。时郑贤臣游吉新卒,郑定公大惧,归咎囊瓦,囊瓦自杀。郑定公献囊瓦尸于吴军,说明楚王实未至郑国。吴师犹不肯退,必欲灭郑国,以报世子之仇。诸大夫请背城一战,以决存亡。郑定公曰:“郑之兵马孰若楚;楚且破,况于郑乎?”
于是出令于国中:“有能退吴军者,寡人愿与分国而治。”
悬令三日,时鄂渚渔丈人之子,因避兵亦逃在郑城之中,闻吴国用伍员为主将,乃求见郑定公,自言能退吴军。郑定公曰:“卿退吴兵,用车徒几何?”
对言:“臣不用一个兵,一斗粮,只要与臣一浆,行歌道中,吴兵便退。”
郑定公不信,然一时无策,只得派左右以一浆授之曰:“果能退吴,不吝上赏。”
渔丈人之子,缒城而下,直入吴军,于营前敲浆而歌曰:“芦中人!芦中人!腰间宝剑七星文。不记渡江时,麦饭鲍鱼羹?”
军士拘之,来见伍员。其人歌“芦中人”如故,伍员下席惊问:“足下是何人?”
渔丈人之子举浆而对:“将军不见吾手中所操乎?吾乃鄂渚渔丈人之子也。”
伍员凄然道:“汝父因吾而死,正思报恩,恨无其路。今日幸得相遇,汝歌而见我,意何所须?”
对言:“别无所须也。郑国惧将军兵威,下令于国中:‘有能退吴军者,与之分国而治。’臣念先人与将军有仓卒之遇,今欲从将军乞赦郑国。”
伍员乃仰天长叹:“嗟乎!伍员得有今日,皆渔丈人所赐。上天苍苍,岂敢忘也!”
即日下令解围而去。渔丈人之子回报郑定公。郑侯大喜,乃以百里之地封之,国人称之曰:“渔大夫”。至今溱、洧之间,有丈人村即所封地也。
伍员既解郑国之围,还军楚境,各路分截守把。吴大军驻营于麋地,遣人四出招降楚属,兼访求昭王甚急。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