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并立”历史谜团：周幽王死后，却是哪个虢国立携王抗西申？

一

《竹书纪年》：“（晋文侯十年，）伯盘与幽王俱死于戏。先是，申侯、鲁（曾）侯及许文公立平王于申，幽王既死，而虢共翰又立王子余臣于携，周二王并立。”

清华简《系年》第二章：“曾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幽王及伯盘乃滅，周乃亡。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

犬戎灭西周

以上两份史料，都向世人证明周幽王被弑于骊山下后，周王国诸侯随即另立携王，与西申国集团对抗。

但是，两份史料在证明携王的存在后，却又给后人留下了另一谜团——主导拥立携王的虢国，到底是哪个虢国？

二

虢，在两周时期分别有东虢、西虢、南虢、北虢以及小虢的说法，往往让读史者混淆。

事实上在西周初期只有西虢国和东虢国之说，是文王兄弟虢叔、虢仲两兄弟的封国。

东虢国是子男之国，位于河南荥阳，扼守着东部进出洛阳平原要地，是周人在二次东征之后分封的一个重要诸侯国。以其地理位置就可见，东虢国是周人防范殷商势力东扩的重要国家。在西周历史上，东虢国一直默默无闻，鲜少出现在历史舞台上。

东虢国大致位置

相比东虢国，西虢国地位要高得多。西虢国为公爵国，初始封地在陕西宝鸡，其国君在西周时多次担任王室要职。

西虢国始封地

西周初，虢叔为武王师；穆王时，虢城公位列三公；夷王时期有虢公，称虢宣公或虢季；厉王时期有虢公长父，或称虢仲；共和或宣王时期有虢文公，或称虢季氏；宣王和幽王时期有虢石父，或称虢公鼓。由此可见，西虢国直至西周灭亡时，在周王室一直位高权重。公元前775年（周幽王7年），西虢国灭掉焦国（《今本竹书纪年》）。大约在西周灭亡前后，西虢国迁徙到焦国旧地，即今天河南三门峡附近。

西虢国东迁之后，留在陕西宝鸡的西虢国遗族称为小虢，于公元前687年被秦国所灭。

北虢与南虢

西虢国东迁洛阳平原，国土也大大扩张，横跨黄河两岸，包括今河南三门峡市（上阳）、陕县、卢氏、灵宝、山西平陆（下阳）、陕西潼关等地。其中，黄河南岸又称为南虢；黄河北岸山西部分又被称作北虢。

三

目前学术界主流都认为在西周灭亡后，主导拥立携王的应该是西虢公。

西虢国在西周时就是一个军事强国，周懿王时“虢公北伐犬戎”（《今本竹书纪年》），夷王时“虢公率六师伐太原之戎”（《后汉书·西羌传》），厉王时虢季子白“博伐猃狁”（《虢季子白盘》），虢仲（即虢公长父）“伐淮夷”，并“与王南征”（《今本竹书纪年》）。国力强大，再加上虢石父（虢公鼓）在西周末年时位高权重，在西周灭亡后西虢国拥立携王政权与西申国政治集团对抗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这种看法还存在着一个致命漏洞，就是西虢国东迁的时间——《今本竹书纪年》记载西虢国在公元前775年灭焦国，但西虢国是不是当时就已东迁了？

犬戎入侵渭河平原的“回中道”

过往学术界都认为，西虢国是随周平王一起东迁，而不是在灭焦国后就立即东迁河南三门峡。如果如此，那么在西申国与犬戎、缯人从回中道杀入渭河平原之时（详见本人头条号文章《试解千古之谜：还原灭西周真凶，探寻犬戎灭西周路线》），西虢国还在陕西宝鸡。西周灭亡后，留在渭河平原的西虢国势单力薄，能守住城池自保已经是大幸，还敢公然拥立携王与西申国和犬戎对抗？

但实际上，西虢国应该是早在西周灭亡之前就已经东迁了。

公元前774年，即周幽王八年，郑国开国国君郑桓公姬友向太史伯求教哪里可逃死，太史伯在陈述洛邑周边形势时就说：“当成周者，……，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太史伯话中的“虢”，就是指三门峡的虢国。可见，至少在西周灭亡前三年，西虢国已经东迁了。东迁后的西虢国，远离动乱的漩涡中心，当然能够从容地扶持携王，与西申政治集团对抗了。

既然如此，是否可认定是西虢公扶持了携王、虢石父就是虢公翰呢？

四

《国语·郑语》中太史伯评价周幽王重用虢石父时，这么评价他：“夫虢石父馋谄巧从之人也，而立为卿士，与专刂同也。”虢石父被周幽王重用，提拔为卿士，照理来说应该与周王室同生死、共患难。可在王室与西申政治集团一决生死之前，被周幽王视作心腹的虢石父却抢先逃亡，一举东迁，这给周王室带了个坏头。当时，周王室上上下下竞相效尤，有能力的大臣纷纷迁往崤山以东，连刚上任的司徒姬友也在积极筹划东迁事宜。

决战之前，周王国内部人心如此涣散，难怪周幽王会败于犬戎之手！周幽王决战之前的太室之盟，简直就是个笑话！（《今本竹书纪年》）

作为王室卿士，关键时刻带头逃跑，以致犬戎攻入渭河平原，涂炭生灵，百姓流离失所，让周王国上下无不对虢石父痛恨之极！因此，在西周灭亡之后，虢石父已声誉扫地。此时，周王国“邦君诸正”对西虢国大多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与他一起来拥立携王？

此外，西周灭亡五十多年后，西虢国不但在周平王东迁后国土大大扩张，周平王晚年时还一度想任命西虢公为执政卿，让他与郑庄公相制衡。如果西虢国拥立携王政权长达二十多年，除非周平王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受害者，否则周平王政权不灭了西虢国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再则而言，三门峡就在成周洛邑西部不远。西虢国拥立携惠王，自然更应该在成周洛邑，而不是将携王长期置于名不正言不顺的西虢国国内。万一犬戎攻出渭河平原，西虢国就是首当其冲，对天下“临时”共主而言，西虢国肯定不如成周洛邑安全。

综合以上种种，从情理上说虢公翰不大可能是西虢国国君。

五

既然如此，虢公翰就更可能是东虢国国君。

东虢国位于今天的河南荥阳附近，距离西周都城镐京非常遥远。东虢国拥立携王姬余臣，是周幽王被申侯杀死后，在周王朝遭遇国难的最艰难时刻，在远离动乱漩涡中心的地方，临时组建了一个新的中央政府。为防止犬戎追杀至洛阳平原，东虢公将携王置于成周洛邑以东的嵩山脚下，无疑相当于在犬戎和携王政权之间设下了两道防线，上了双保险。

洛邑周边防御态势

可惜，东虢国虽然对于西周覆灭的责任不大，但东虢国君在周王国内也是恶名远扬：“虢叔恃势，郐仲恃险，是皆有骄侈怠慢之心，而加之以贪冒。”东虢公翰虽然因拥立携王从子男之爵提升为公爵，却恃险而不思进取。他还长期挟持携王以令诸侯，为东虢国谋取私利，终于让天下诸侯逐渐离心。

首先对携王政权失去信心的诸侯国，是留在渭河平原还来不及撤出的郑国。郑桓公见携王政权根本无意收复渭河平原，为求自保，与老相好叔妘里应外合，在公元前769年灭了郐国，将郑国东迁至中原。随后，在中原站稳脚跟的郑国又与平王政权合作，于公元前767年一举杀死了不得人心的东虢公翰，吞并东虢国，为平王政权立下大功！

吞并东虢国和郐国后，郑武公又沿着洛阳平原外围一路南下，不断扩张土地，一直将中原通往洛邑各交通要道牢牢控制在手，为平王东迁创造出了无比安全的政治环境。

郑国的扩张

正是因为郑国为周平王政权立下的种种汗马功劳，郑武公才会被任命为执政卿，长期把持朝政，直到他儿子郑庄公继位后仍然是如此。

从郑国所作所为可以看出，东虢国国君才更可能是拥立携惠王对抗西申国集团的“虢公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