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传奇:屠岸贾设计戮赵氏,赵门客舍身匿遗孤
冬十月,楚共王拜公子婴齐为大将,同郑师伐卫,破坏其郊。因移师侵鲁,屯于杨桥之地。鲁国仲孙蔑请贿赂楚军,于是收括国中良匠及织女、针女各百人,献干楚军,请和而退。晋亦遣使邀鲁侯同伐郑国,鲁成公复从之。
周定王二十年(公元前587年),郑襄公坚薨,世子费嗣位,是为郑悼公。因与许国争田界,许君诉于楚,楚共王为许君申冤,使人责郑。郑悼公怒,乃弃楚从晋。是年,郤克以箭伤失于调养,左臂遂损,于是告老;旋卒。栾书代为中军元帅。第二年,楚公子婴齐率师伐郑,栾书救之。
斯时,晋景公以齐、郑俱服,颇有矜慢之心,宠用屠岸贾,游猎饮酒,复如晋灵公之日。赵同、赵括与其兄赵婴齐不睦,诬以淫乱之事,逐之奔齐,晋景公不能禁止。时梁山无故自崩,雍塞河流,三日不通。景公使太史卜之。屠岸贾行赂于太史,使以“刑罚不公”为言。
晋景公曰:“寡人未常过用刑罚,何为不公?”
屠岸贾奏道:“所谓刑罚不公者,失入失出,皆不公者。赵盾弑灵公于桃园,载在史册,此不赦之罪,晋成公不加诛戮,且以国政任之。廷及于今,逆臣子孙,布满朝中,何以惩戒后人呢?况且臣闻赵朔、原、屏等,自恃宗族众盛,将谋叛逆。赵婴齐欲行谏沮,被逐出奔。栾、郤二家,畏赵氏之势,隐忍不言。梁山之崩,天意欲让主公申灵公之冤,以正赵氏之罪耳。”
晋景公自战邲时,已恶赵同、赵括专横,遂惑其言。问韩厥,韩厥回答:“桃园之事,与赵盾何关?况赵氏自成季以来,世有大勋于晋。主公奈何听小人之言,而疑功臣之后乎?”
景公意未释然。复问于栾书、郤锜。二人先受屠岸贾之嘱,含糊其词,不肯替赵氏分辨。景公遂信屠岸贾之言,以为实然。于是书赵盾之罪于木片上,交与屠岸贾曰:“汝好生处分,勿惊国人!”
韩厥知道屠岸贾之谋,夜往下宫,报知赵朔,使预先逃遁。赵朔道:“吾父为抗先君之诛,遂受恶名。如今屠岸贾奉有君命,必欲见杀,朔何敢避?但吾妻见有身孕,已在临月,倘生女不必说了,天幸生男,尚可延赵氏之祀。此一点骨血,望将军委曲保全,朔虽死犹生矣。”
韩厥泣道:“厥受知于宣孟,以有今日,恩同父子。今日自愧力薄,不能断贼之头!所命之事,敢不力任?但贼臣蓄愤已久,一时发难,玉石俱焚,厥有力亦无用处。及今未发,何不将公主潜送公宫,脱此大难?后日公子长大,庶有报仇之日也。”
赵朔道:“谨受教!”二人洒泪而别。
赵朔私下与庄姬约:“生女当名曰文,若生男当名曰武,文人无用,武可报仇。”独与门客程婴言之。
庄姬从后门上温车,程婴护送,径入宫中,投其母成夫人去了。夫妻分别之苦,自不必说。
比及天明,屠岸贾自率甲士,围了下宫。将晋景公所书罪版,悬于大门,声言:“奉命讨逆。”
遂将赵朔、赵同、赵括、赵旃各家老幼男女,尽行诛戮。旃子赵胜,时在邯郸,独免;后闻变,出奔于宋。当时杀得尸横堂户,血浸庭阶。简点人数,单单不见庄姬。屠岸贾道:“公主不打紧,但闻怀妊将产,万一生男,留下逆种,必生后患。”
有人报说:“夜半有温车入宫。”
屠岸贾道:“此必庄姬也。”
即时来奏晋景公,言:“逆臣一门,俱已诛绝,只有公主走入宫中。伏乞主裁!”
晋景公曰:“吾如乃母夫人所爱,不可问也。”
屠岸贾又奏道:“公主怀妊将产,万一生男,留下逆种,异日长大,必然报仇,复有桃园之事,主公不可不虑!”
晋景公曰:“生男则除之。”
于是,屠岸贾日夜使人打探庄姬生产消息。数日后,庄姬果然生下一男。成夫人吩咐宫中,假说生女。屠岸贾不信,欲使家中乳媪入宫验之。庄姬情慌,与其母成夫人商议,推说所生女已死。此时,晋景公耽于淫乐,国事全托于屠岸贾,恣其所为。屠岸贾亦疑所生非女且未死,于是亲率女仆,遍搜宫中。庄姬乃将孤儿置于裤中,对天祝告曰:天若灭绝赵宗,儿当啼;若赵氏还有一脉之延,儿则无声。”
及女仆牵出庄姬,搜其宫,一无所见,裤中绝不闻啼号之声。屠岸贾当时虽然出宫去了,心中到底狐疑。或言:“孤儿已寄出宫门去了。”
屠岸贾遂悬赏于门:“有人首告孤儿真信赏之千金;知情不言与窝藏反贼一例,全家处斩。”
又吩咐宫门上出入盘诘。
赵盾有两个心腹门客,一个是公孙杵臼,一个是程婴。先前闻屠岸贾围了下宫,公孙杵臼约程婴同赴其难。婴说:“彼假托君命,布词讨贼,我等与之俱死,何益于赵氏?”
杵臼道:“明知无益。但恩主有难,不敢逃死耳!”
程婴道:“姬氏有孕,若男也,吾与尔共奉之;不幸生女,死犹未晚。”
及闻庄姬生女,公孙杵臼泣道:“天果绝赵乎!”
程婴说:“未可信也,吾当察之。”
于是厚赂宫人,使通信于庄姬。庄姬知程婴忠义,密书一“武”字递出。程婴私喜道:“公主果生男矣!”
当是屠岸贾搜索宫中未得,程婴与公孙杵臼见面说:“赵氏孤儿在宫中,搜之不得,此天幸也!但可瞒过一时耳。后日事泄,屠贼又将搜索。必须用计,偷出宫门,藏于远地,方保无虞。”
公孙杵臼沉吟了半晌,问程婴道:“立孤与死难,二者孰难?”
程婴道:“死易耳,立孤难也。”
公孙杵臼说:“子任其难,我任其易,何如?”
程婴道:“计将安出?”
公孙杵臼说:“诚得他人婴儿诈称赵孤,吾抱往首阳山中,汝当出首,说孤儿藏处。屠贼得伪孤,则真孤可免矣。”
程婴道:“婴儿易得也。必须窃得真孤出宫,方可保全。”
公孙杵臼说:“诸将中惟韩厥受赵氏恩最深,可以窃孤之事托之。”
程婴道:“吾新生一儿,与孤儿诞期相近,可以代之。然子既有藏孤之罪,必当并诛,子先我而死,我心何忍?”因泣下不止。
公孙杵臼怒道:“此大事,亦美事,何以泣为?”程婴乃收泪而去。
夜半,抱其子付于公孙杵臼之手。即往见韩厥,先以“武”字示之,然后言及杵臼之谋。韩厥道:“姬氏方有疾,命我求医。汝若哄得屠贼亲往首阳山,吾自有出孤之计。”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