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老成的晋悼公--一起学习历史知识之春秋争霸（75）

春秋争霸我们讲到了晋国政坛的腥风血雨，晋厉公在位一举除掉了做大的三郤，但也让公卿士大夫人人自危，最终执政的栾书和荀偃出手，杀掉了晋厉公，晋国又一名君主死在了公卿的手中。

但我们之前多次讲过，在春秋时期，很多国家实际上都是城邦制国家，君主和士大夫之间的权力是制衡的，君主将土地分封给了士大夫，君主靠士大夫来管理封邑，上缴赋税，君主真正的权力其实只围绕在国都周边自己的封地上。而真正的国家权力是在士大夫手里。但是又分散在不同的家族中，所以君主才可以通过士大夫来进行权力的分配和制约，形成一种平衡。而这也决定了每一家士大夫的权力也没有足够大到能掌控整个国家的程度。所以虽然栾书弑君，但凭借他自己的实力，是不足以剿灭其它士大夫的势力而篡位的，所以还是要各个贵族势力坐在一起，选一个大家公认的人出来当君主。

其实这就跟当年欧洲的政体很相似，国王的权力是有限的，真正的权力分散在下面的贵族手里，所以才有了大家要定期集中在一起开会讨论事情，达成共识，这就是议会制度的来源。而君主越来越成为象征性的，犹如橡皮图章一样，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君主立宪，大家来限定君主的权力。

回到晋国的局势，虽然前面灭掉了赵括赵同家族，之前还灭掉了先氏一族，再加上之前被驱逐的狐突家族，晋国的局面变成了栾氏，荀氏，韩氏等几个家族越来越大的局面。但这种局面其实是很多家族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各个家族都不希望出现一个特别强势的家族从而被压制。所以当大家坐下来谈今后该如何办的时候，最后达成的共识就是迎立在洛邑的公子孙周回来当君主。

这个公子孙周我们前文实际上也谈到了，当时栾书就是诬告郤至要迎立公子孙周替代晋厉公，并让公子孙周接见郤至导致晋厉公的猜疑。证明当时公子孙周在公族中就是大家公认的候选人。

而当晋厉公被杀，晋国需要选出一个君主出来的时候，公子孙周就成为了大家的首选。

另外公子孙周的祖父是晋襄公的二儿子，公子孙周是晋厉公的侄子，因为晋国公族的公子要去国外，不能在国内以防止篡权，所以才去的洛邑。所以公子孙周的资历也是得到大家的认可的。

既然大家达成共识，栾书就派了荀罃和士鲂出发去洛邑接公子孙周。这个荀罃大家都知道就是荀林父的侄子智罃，代表着荀氏家族，而士鲂是士会的小儿子，士燮同母弟，代表着范氏一族。

但读到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当时的公子孙周才十三岁，但这个公子孙周却非常的不简单。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听说要接自己去担任君主，肯定乐得合不拢嘴，高高兴兴的就跑去上任了。但这个公子孙周却很清楚晋国的政坛的局面，知道如果有些原则不讲清楚，自己很可能还是一个橡皮图章，甚至会步晋厉公的后尘。

所以公子孙周虽然很快跟着智罃和士鲂回了晋国，但当见到迎接自己的公卿士大夫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我能为君本非我欲，岂非天意？寡人羁旅他邦，且不指望还乡，岂望为君乎？君之贵者，命令以自出也。若以名奉之而不遵其令，不如无君矣。卿等肯用寡人之名，只在今日；如其不然，听卿等更侍他人。吾不能坐拥空名之上，为州蒲（晋厉公名）之续也。

意思就是你们要想让我当君主，就得听我的，不听我的你们就另请高人。这就相当于新娘子要上轿子了，开始提条件，不答应的话爱接谁去接谁去。

这一将军，晋国的各个公卿士大夫都傻眼了，这个小孩子真的不简单啊，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程度，公卿士大夫只能与公子孙周歃血为盟，谁都不会反悔。

所以我们讲晋国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少年老成的国君。而后来晋国也确实在公子孙周的统治下，逐步走出了颓势。

那么这个小孩子登基之后是如何做的呢？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年轻的晋悼公手段确实非常老道，他对于晋国的政坛现状非常的清晰，所以也针对性的采取了一些措施来加强自己的威信和统治。

首先就是晋悼公一上台，没有先拿栾书这些公卿士大夫开刀，而是先把晋厉公的党羽干掉。晋厉公当年灭三郤，就是靠拉拢的胥童，夷羊五等人来作为自己的枪。但靠这些人想对抗势力强大的公卿贵族还是困难的。而晋悼公上来先把这些人干掉，首先是给自己排雷，防止这些人暗中作乱。其次也是稳住公卿士大夫们，自己不扶持自己的体系来对抗公卿。

其次晋悼公做的事情就是争取民心，先后在晋国搞了减赋税，免债务，赈灾，救济等工作，让老百姓觉得这个领导真的体察民意，想着百姓的福祉。而当时所谓的百姓其实也是各个公卿士大夫家族，实际上就是给这些公卿士大夫一些甜头，让更多的人起来支持自己。

当自己逐步建立起来信任和支持后，晋悼公开始着手调整晋国的权力架构。首先晋悼公改变了过去晋国在曲沃代冀后的排挤公族的惯例。当时排挤公族主要是防止公族势力篡权，尤其是防止再出现曲沃代翼的局面。所以当时的公子们都被流放到国外居住。这也造成了晋国公族势力弱而公卿势力强的局面。

所以晋悼公废除了公子流放的制度，甚至鼓励公族从军，建功立业。同时晋悼公对于公族势力开始扶持，祁氏、羊舌氏等势力开始上升。对于同为姬姓的韩氏，晋悼公也采取了拉拢的态度。而对于一家独大的栾氏，晋悼公采取了稳住的策略，通过让渡一些利益给栾氏，防止栾氏作乱。

在这样的背景下，晋悼公对晋国的八卿进行了重新的权力的分配。

中军将

栾书

中军佐

中行偃

上军将

韩厥

上军佐

智罃

下军将

吕相

下军佐

范匄

新军将

彘鲂

新军佐

令狐颉

其中执政大臣仍然稳住，让栾书担任。中军佐仍然是跟栾书同一阵营荀偃。而上军将任用韩厥来担任。下军将任用吕相来担任，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吕相绝秦的魏相，因为魏相的父亲魏锜当时在鄢陵之战中射伤了楚共王，所以晋悼公以其有功而提拔了魏相为下军将。地位在范匄之上。而新军将任命了士鲂担任，因为他的采邑在彘，所以称为彘鲂，彘鲂其实也是士氏一族，所以在政权中是加大了士氏一族的权力。而新军佐任命魏颉担任，魏颉也是姬姓，跟晋悼公同族，封地在令狐，他跟吕相实际上是同族，这也是后来晋国魏氏做大的由来。

在这样的体系中，栾氏一族的权力已经被削弱，所以栾书就向晋悼公申请委任公族大夫，栾书的想法是能把自己的儿子栾魇加入公族，晋悼公很快批准了，但却不仅仅只批准了栾魇，而是一口气批了荀息的后代荀会，韩厥的儿子韩无忌等几人，反而削弱了栾氏一族的势力。并且晋悼公还提拔了魏颉的堂弟魏绛，晋献公的四世孙祁奚以及晋武公的后人羊舌职等人进入了自己的政治班底，魏绛，祁奚和羊舌职等人都成为了晋悼公的坚定支持者。

关于祁奚，历史上最有名的就是祁奚荐贤的典故。

当时祁奚告老，晋悼公问谁可接替祁奚担任中军尉，祁奚举荐了解狐。悼公又问，解狐可是你的杀父仇人，祁奚道：“君问可，非问臣之仇也。”解狐死了之后，晋悼公又让祁奚推荐担任中军佐的合适的人，祁奚又荐祁午。悼公问，祁午可是你的儿子，祁奚道：“君问可，非问臣之子也。”这就是祁奚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故事。这个故事也流传了千年。

关于魏绛，历史上传说魏绛之所以得到晋悼公的重用，也是因为魏绛不徇私。

最早晋悼公任命魏绛为中军司马，执掌军法。前570年，晋悼公开诸侯大会，也是借机展示晋国的实力。晋悼公的弟弟杨干却扰乱随从仪卫军队的行列。魏绛为忠于晋国，杀死了杨干的车夫。杨干找自己哥哥告状，晋悼公非常生气，就要杀掉魏绛。羊舌赤在一旁劝说，说魏绛这个人“事君不避难，有罪不逃刑”，所以魏绛一定会来解释情况的。果然魏绛执法完毕，上书陈述行刑的理由，说“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出了杨干这样的事，说明军纪松弛，自己身为司马，应负责任。但在诸侯会盟这样的重要场合，如不执行军法，后果将不堪设想。对杨干之仆行刑，确实是迫不得已。自己一向未能尽职尽责，愿以一死谢过。呈书以后，魏绛即要自杀，为人阻挡。晋悼公阅书后大受感动，匆忙间赤足出外，向魏绛道歉。后又专门设宴与魏绛欢叙，并擢升其为新军将佐，予以重任，魏绛一下子就晋升到了四军八将佐的行列了，成为晋悼公信任的势力。

而正是有了魏绛，羊舌职，祁奚等公族和其它势力的介入，晋国的政治局面得以改变，各方势力又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平衡，而栾氏一族的影响力反而下降，公元560年时，晋国又重新调整了四军八将佐，其新的结构为：

中军将

韩厥

中军佐

荀偃

上军将

荀罃

上军佐

士匄

下军将

栾魇

下军佐

士鲂

新军将

魏颉

新军佐

赵武

我们看到虽然栾书的儿子栾魇进入了四军八将佐之列，但是中军将却已经不是栾书，而是韩厥，栾书悄悄的退出了政治舞台，晋悼公兵不血刃，就解决了栾书，而且没有引起大的波澜。所以不得不对晋悼公的政治智慧称赞。

所以对于领导而言，暴风骤雨般的改革看起来很痛快，但就会造成很多利益受损的人集结在一起来反对改革，造成改革的搁浅甚至倒退。而逐步的分化和瓦解各个利益集团，并逐一进行突破，才能在改革过程中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所以解决改革的根本还是时间。而后世很多改革失败的原因也正是输给了时间。所以对于长期的改革，渐进式是最好的方式，而温水煮青蛙才会让既得利益集团不会联合起来反对改革，而当量变形成质变时，既得利益集团会发现他们已经无法阻止改革的进行了。这就是十来岁的晋悼公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