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读者。关注我,带你走进一个不一样的文化历史世界。
周赧王十四年(前301年),《资治通鉴》记载四国伐楚,这自然会让我们好奇:齐、韩、魏三国明明常年都在跟秦国作战,这次却和秦国合作,真能合作得起来吗?
《资治通鉴》关于联合作战的这段记载是从《史记》抄过来的,但杨宽先生有过考证,认为《史记》把秦、楚之战和齐、韩、魏联合伐楚并斩杀楚将唐昧的事情混为一谈了,这原本是不相干的两件事。不过,支撑这个结论的虽然有很多旁证,但并不存在任何铁证。
最有力的一条旁证来自《战国策》,说秦、楚之间发生恶斗,秦国夺汉中,战蓝田,把楚国打得狼狈不堪,服软认怂,韩、魏两国趁火打劫,很捡了楚国一些便宜。
后来齐、韩、魏三国联手,准备再打楚国,却忌惮秦国。于是有人给孟尝君田文出谋划策,建议派使者去见楚王,就说三国联军准备对付秦国,所以想跟楚国和解,只要楚国能够真心加入合纵大家庭,被秦国抢走的地盘又何愁夺不回来呢?
这位谋士的分析是:秦、楚联盟本就貌合神离,楚国如果挨了合纵联军的打,按说应该会期待秦国的援手,但秦国到底会不会发兵支援,楚国其实毫无信心。所以,楚国只要听说联军撤退了,转攻秦国了,一定会对联军的要求积极响应,这就会造成楚国加入合纵联盟共同攻秦的假象。
秦国看到这种状况,自然会生楚国的气。到了这个时候,齐、韩、魏三国联军翻回头来再攻楚国,楚国就算再怎么向秦国求援,也注定白费力气。
孟尝君依计行事,果然成功离间了秦楚关系,大败楚国。
仗到底是怎么打的,《吕氏春秋》有很详细的记载,说齐王命令匡章会同韩、魏两国一道攻楚,楚王派了唐蔑应战。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吕氏春秋》所谓唐蔑,也就是《资治通鉴》和《史记》里的唐昧。语言先于文字,早期的文字经常只是为了记录语音,所以对于同一个字,这么写也可以,那么写也可以,只要读音相近就可以,好多通假字就是这么来的。
匡章已经是我们熟悉的人物了,他曾经因为在孝道方面的特殊表现在齐国引起了很大的非议,还曾经指挥齐国军队成功击退了秦国的进攻,成长为齐国的一代名将,成为田忌、孙膑这对经典组合的合格接班人。
匡章到了前线,和楚军对峙,但也只是对峙,双方谁都不出战,就这么耗了足足半年。
齐王按捺不住了,派出名嘴周最敦促匡章赶紧开战,措辞非常严厉。此情此景,大约相当于岳飞在前线接到十二道金牌,只不过不是催促撤军,而是催促出战。
岳飞顶不住这份压力,但匡章顶住了,请周最回去给自己带话:“杀我也好,罢免我的职务也好,杀我全家也好,随便齐王处置,但在前线,不该出战却硬要出战,或者应该出战却不出战,这些事情我自己做主,齐王不能勉强我。”
今天我们来看匡章的应对,觉得这无非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并没有什么特别,而齐王悍然干涉前线指挥,这就不对了。但是,站在齐王的角度,确实也有促战的紧迫感,因为联合作战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形势大好的时候可以你好我好,而一旦失利,或者只是陷入僵局,人心就很容易散。人心一散,自然夜长梦多。
这就像今天几家公司联合搞活动,或者几个人合作解决一件事一样,最好趁着热乎劲儿快刀斩乱麻,宁可承受几分由仓促导致的失误,也不要拿慢工出细活儿的态度把时间拖久。
那么相应地,楚国主帅唐昧一点都不着急,毕竟他在主场作战,占尽地利、人和。
那么,以匡章这样的名将,为什么甘犯兵法之大忌,跟唐昧硬耗呢?
齐威王给孙膑出过一个战术难题:两军旗鼓相当,阵型都很牢固,谁先进攻谁吃亏,在这种局面之下,该怎么打破僵局,打赢战争呢?
匡章现在面对的正是这个难题,所以才会一直耗着。
那么,孙膑不是给出过解决方案吗:派少量兵力去做试探性进攻,要选择身份低下但作战勇猛的人担任将领,由着他们吃亏,只要他们的败退能把敌人从阵地里引出来追击就好,然后用提前埋伏好的主力部队从敌人的侧翼发动攻击,这样就可以取得胜利。
当年桂陵之战,孙膑真的用过这一计,难道匡章没学过吗?
匡章实在有自己的难处,他面对的局面比孙膑的模型多了一个限制条件:水。
当时齐军和楚军夹泚(zǐ)水对峙,对于双方来说同样利守不利攻。《孙子兵法》讲过河流的战术意义在于“绝”,起到隔绝作用。
河流是一道天然屏障,渡河并不容易,所以《周易》的卦辞里边总是出现“利涉大川”之类的话,说明人们曾经在横渡大江大河之前都会占卜吉凶,怕有风险。如果占卜结果是“利涉大川”,那好,安心渡河就是了。
但到底怎么渡河呢?
乘船当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如果不是简单的渡河,而是渡河发起进攻,对岸还有敌军的严防死守,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如果船只数量太少,敌人的强弓劲弩就很容易集中火力各个击破,而如果想拉开攻击面一拥而上,准备那么多船也并不容易。
而站在敌人的角度,最经典的防御方式就是在自己这一侧的河滩上留出一片空地,等对方的进攻部队半数已经弃舟登岸,忙乱之中还没能布好阵型,而另一半还在船上,正在渡河的时候,立即发起反击,这就叫“攻敌半渡”,或者“待其半渡而击之”。
已经弃船登岸的那些士兵只要向后一退,就会和岸边正在登岸的战友们搅成一团,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沦为待宰羔羊,慌乱之下甚至会发生自相残杀的惨剧。
渡河还有一种方案,就是架设浮桥。当初周文王娶妻的时候,就在渭水架了一座浮桥,完成了亲迎礼,这就是《诗经》里边讲的“造舟为梁,不(pī)显其光”。但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浮桥很难操作。
所以通常来说,只有当先头部队渡了河,把对岸的敌军扫荡干净,这才可以架设浮桥,让后面的大部队和辎重部队快速渡河。
匡章当然明白这些军事常识,所以任凭齐王怎么催战,他就是按兵不动。
当然,所谓按兵不动,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匡章派出侦察兵,沿河勘察,必须找出一个适合渡河的位置才行。
但唐昧那边也不傻,隔河射箭,让匡章的侦察兵没法顺利勘测。
事情原本会陷入僵局。匡章只要不敢去赌,唯一的办法就是撤军。但转机悄然而至,有一个在河边割草的人告诉侦察兵说:“哪一段河水深,哪一段河水浅,其实很容易知道,只要看看对岸守军的多寡就行。守军多的地方,河水就浅;守军少的地方,河水就深。”
侦察兵赶紧请割草的人上了战车,载着他一道回营去见匡章。
匡章问明情况之后,当天就亲自统率一支精兵,趁着夜色,在对岸守军最多的河段悄悄渡河,发起突袭。毕竟河水浅的地方渡河更容易。这一战大败楚军,斩杀唐昧。
《吕氏春秋》在文章结尾评价匡章,说他“知将分(fèn)”,意思是说,匡章很清楚为将的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哪些命令该服从,哪些命令不该服从。
“分”是古代管理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就在《资治通鉴》的第一段“臣光曰”里,司马光评价“三家分晋”那段历史,说“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这段话如果套用在匡章身上,那么匡章的“名”很清晰,是前线总指挥,“名”既然清晰了,相应的“分”也就清晰了,正是他的“名”和“分”使他有底气抗拒齐王的命令。
而如果齐王的命令真的可以越过军事指挥官,在前线直接发生效力的话,那就说明齐王僭越了名分,非礼了。同样,如果匡章明明应当合礼地拒绝齐王的干涉,却违心地奉命出战的话,那就说明匡章僭越了自己的名分,跟着非礼的齐王一道非礼去了。
假如齐王忽然清醒过来,发现匡章竟敢非礼,以至于在前线吃了败仗,那该怎么办呢?
在司马光的政治哲学里,这很简单,只要换人就行了:换掉匡章,换上一名不非礼的指挥官。司马光还会说:“换人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变法呢?”
这就是司马光的政治态度。在他的理解里,变法因此会是一桩荒唐的事,是一种毫无必要的瞎折腾。
话说回来,战国时代的国际社会,牵一发而动全局,任何两国之间的胜败都不仅仅是当事的两国之间的事情。那么,匡章的胜利会触发哪些连锁反应呢?
上期回顾:四国联军大军压境,楚国该怎么办呢?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我们下一期再谈。
欢迎关注,点赞,评论,转发!下期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