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客谢灵运（四）：灵魂和身体，必须要有一个在路上

中国诗人故事 NO.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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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是在420年立宋的。

自曹魏以来的短短300年，是中国历史上朝代更迭最为频繁的时期。那个时候的皇帝就像现在的流量明星一样，几年就会出一茬。曹操同志给他们提供了一份完整的篡代模式，先是自封丞相，然后加九锡，再封个王，自建一套完整的小朝廷，最后，自然而然的演化到王姓的更替。

至于末代之主，总是逃不掉毒酒或者缎带的结局。

刘裕全套照搬了这一成熟模式，于公元420年废晋恭帝司马德文，可怜这个司马王爷，被迫当了一年皇帝，却时刻惦念着头顶悬着的那把铡刀，想必也是心神俱疲。

东晋历11帝，凡一百零四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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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鲁迅先生所言，一众世家们“乱也看惯了，篡也看惯了”。对于王朝的更迭，门阀世家们早已见怪不怪，晋宋的禅位仪式也进行得和风细雨，谢灵运的叔叔谢澹作为当时的名士领袖，被命为太保，奉晋玺鈸禅位于刘裕。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帝晋位，利益当然得重新分配。不过考虑到世家的深厚根基，刘裕也不敢大刀阔斧。他保留了5个世家的爵位封邑，谢灵运和陶渊明家族都在其中，只不过从公爵降为侯，封邑也从2000户降到500户。这显然是给了大面子了，反正他们也不靠这点封邑过日子。

谢灵运的职务则是散骑常侍，这个官职给的也是相当巧妙。它的官品是3品，应该是与谢灵运康乐县候的乡品相对应的，但它又是个闲职，散骑常侍的职责按文件规定要内掌规谏，出则骑马散从。实际上没什么实务，相当于皇帝的门脸卫官，算是富贵闲职。

之后刘裕估计感知自己命不久矣，开始着手培养接班了，谢灵运迁任太子右卫率。可以说谢灵运在刘宋朝之初，一直是被视作天子近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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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22年，刘裕卒，刘义符继位。

谢灵运因为任性敢言，被司徒徐羡之排挤，出任为永嘉太守。我们的谢大诗人、旅行爱好者总算是得偿所愿。就像老鹰天生是属于天空的，鲸鱼生来就该潜于深渊。远离朝堂的谢灵运一下子唤醒了身上所有的灵气，36岁的谢灵运从此开启了他的诗人进阶之路。

这一年七月十六，谢灵运离京赴任。

在路上，他就作了《邻里相送至方山》《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七里濑》《初发新安桐庐口》《夜发石关亭》《富春渚》《过始宁墅》等诗。久居樊笼的他得以释放天性，沿路两岸的优美山水仿佛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他诗兴大发，一路吟咏不断，在误入繁尘30多年之后，终于找回了那个真正的谢灵运。

他在永嘉任上仅待了一年又月余，却游遍了永嘉的山山水水，写了几十首诗，他的名篇《登池上楼》《登江中孤屿》都是这个时期的作品。要知道谢灵运现今存世的诗歌仅百余首，如此算来，他这一年就写了这一生的近3成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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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他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仕途的无谓，也可能他想要将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干了一年多的永嘉太守，我们的谢大诗人任性的上书皇帝说“世界很美好，可是我病了”，向朝廷请辞。堂弟谢晦、谢弘微都写信劝他不要任性辞职，但他去意坚决。

回途他又写了很多诗，其中有《述祖德二首》，很是耐人寻味。想必心气极高的谢灵运也是心有不甘的，先祖的荣耀于他而言是仰望的丰碑，也是他前行的动力，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终是浇灭了他所有的激情。

看清了这所有的不堪，他终于敢于直视现实的残酷，直面惨淡的人生，或许对于深谙佛法的他来说，这就是一种了悟。只是他的了悟比陶渊明来得迟，也不如陶渊明彻底，所以陶渊明成了佛，谢灵运却遭了杀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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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司马睿初建东晋政权，大批流寓贵族跟随南下。南方大片未开垦的处女地，是南迁世家们重新崛起的沃土。他们凭借特权圈划了大片的土地，跟随而来的奴仆以及流民就是现成的廉价劳动力，他们又迅速的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谢灵运的祖父获取的封地就在风景灵秀的始宁县，也就是现在的上虞一带。

辞官以后，他回到了父祖的老家始宁郡，专职做起了旅行诗人。

上虞历史由来已久，据说是虞舜后代的封地。境内地形南高北低，东南系四明山余脉，较为高峻，覆卮山海拔861.3米；西南属会稽山余脉，略为平缓，最高点罗村山海拔390.7米，北部水网平原属宁绍平原范畴，地势低平；浙江第四大河曹娥江自南而北纵贯全境。上虞的地貌南部低山丘陵与北部水网平原面积参半，俗称“五山一水四分田”。

丰富的山水资源造成了始宁县独特的自然景观，自古为历代英雄豪杰所青睐。区域内有魏伯阳修道的凤鸣山，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大炼兵器的称山，谢安年轻时候就隐居在东山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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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运从永嘉辞职一回到这里，就开始对始宁墅进行了全面而精心的规划、扩建。

据考证始宁墅庄园南北绵延长约四十里，东西距离宽狭不一，约十五公里，总面积约六百平方公里。山居庄园范围大体上来说，北起今上虞上浦东山，当时称旧山、北山，南至嵊县崤浦仙岩一带。中间有曹娥江剡溪(时称浦阳江)同流贯通，两岸河谷地带另有一大片积水沼泽区，其中分布着许多汀洲小丘，乃太康湖堙没所形成，当时名叫大小巫湖。嵊山在江之东，嚼山在江之西，两山遥遥相对，但相距不远，当时被泛称南山与北山。

时光千年，我们无法知晓谢灵运的别墅修在哪座山头，只知道他的生活里从此有了山陡谷深，有了延绵起伏的苍山翠岭，有了小溪流水或者飞瀑直流。他或许会在某个清晨拾级登高，或许会在某个黄昏泛舟湖上，或许也会在某个午后醉卧石滩，更多的时候他应是卧疾山顶览古人遗书。

所有的逍遥惬意他都记录在宏篇巨制《山居赋》中，该赋从上古穴居说起，随景顺时，引经据典，寄物抒情，就题发挥，敷陈广阔，扬榷高深，捭阖适中，方圆周到。囊括山川形势，楼阁园林，仙佛人物，人文历史，地理方术，飞禽走兽，庄稼竹木，菜蔬药材……可想之事，应有尽有，简直是一部百科全书。

君子多思多情，洋洋万言无非是诉说“谢平生于知游，栖清旷于山川”的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