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红楼｜第二十五回（上）：转型困惑期的小红与野心勃勃的赵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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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如同一个小社会，阶层相对固化，流动性不大，上升空间狭窄。比作现代职场的话，更像干到退休的国企。对于自我实现有着野心的人来说，如何不断突破地追求利益最大化，是个大难题。本回展现出了一婢一妾的不同追求之路。
作者
夜何其
本回中，小红占的篇幅不大。她正处在转型的困惑期，在贾宝玉那里刚显露出一点野心，就受到秋纹、碧痕两人毫不留情的打击。幸而，有心人，天不负。那边的希望刚刚掐灭，这边，新的希望点燃起来——她遇到了贾府的穷本家贾芸。
贾芸虽然穷，有道是，身靠大树好乘凉。依傍着贾府这棵大树，只要勤走动，善奉承，刮点子油水，日子也能过得很滋润。
以小红之“眼空心大”，未必没有想做贾宝玉姨娘的想法。只是，一个二等丫头要做姨娘，还要踏过好几个台阶——先要做个大丫头，有机会贴近小主子；最好是做首席大丫头，既可贴近小主子，与小主子培养起感情，又能经常向老主子汇报工作，有机会向老主子表表忠心。这样，姨娘做起来才稳妥。
现在，怡红院这边，首席大丫头由袭人占据着。以晴雯之美貌灵巧，尚且威胁不到袭人。大丫头之中，秋纹、碧痕排在末位，尚且领地意识强烈，容不得别人侵犯半点。这怡红院，人多事轻，又时不时有赏钱，成为丫头们的角逐之地。越往上层，越占得牢，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小红想往前踏一个台阶都难，踏几个台阶，谈何容易！
丫头是吃青春饭的，青春散场，就要另谋出路。小红已经十六岁，自然晋级，她等不及了。丫头能有什么出路？除了给主子做姨娘，就是配小厮。谁知道会配给一个怎样的小厮，是聪明俊秀的，还是丑陋蠢笨的？若是配给一个来旺之子那样相貌丑陋、吃喝嫖赌的小恶棍，这辈子就完了。
小红嫁给贾家的穷少爷贾芸，不失为一个美好结局。
下两回中，我们看到，小红抓住一个偶然机遇，成功跳槽，跳到了王熙凤那边。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当家人，丫头们的去留，她有决定权。小红是荣国府的管事人员林之孝之女，林之孝夫妇在王熙凤手下办事，在王熙凤面前能说上话。贾芸也很投王熙凤夫妇的脾气。若是贾芸向王熙凤提出娶小红，林之孝夫妇为女儿说情，小红又给王熙凤留下好印象，三方面齐努力，小红的愿望很可能实现。
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小红还不知她有一天会到王熙凤那里发展，也不知，她与贾芸对视那一眼，郎有情来妾有意，她忘不了贾芸，贾芸也在念想着她。
若是她知道该多好啊，她在这回中就不会那么苦闷了。看到贾芸领着人在园中种树，她会停住脚步，贾芸也会找个借口走过来。两人会心一笑，眉目传情，她回到怡红院，心情欢快，手脚利索，安排她什么事情，她都会甜甜地去做。
而不是“无精打采”地“回房内倒着”。
本回中，小红完成了一个小轮回，由梦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开始，到回到床上“无精打采”躺着结束。一个女孩子，也只有把自己蒙在被窝里，才有一点私密空间，储藏自己的一腔心事。
躺着总是不行的，要站起来往前走，才能走出一片新天地。小红是行动派，也是那些天真烂漫的丫头中不多见的心机女，她不会贸然往前走，而是要算计路程与方向。如今，路漫漫不知通向何方，心爱的人儿咫尺如在天涯，欲往前走，也不知怎么走啊。
小红“无精打采”地躺着，实是在积蓄力量，以图东山再起，走过这段困惑期，她将迎来生命中的春天。
跟小红相比，赵姨娘是丫头中的成功者。她也是小红这样的“家生子”，当年侍奉二老爷贾政。贾政正人君子，不好色，却不知怎么看中了她，将她提拔为自己的姨娘。赵姨娘肚皮争气，生了一双儿女，成了贾府最好命的姨娘。一个人运气好，难免就张狂，想享受点主子待遇。可是，贾府没人拿她当主子看，她享受的物质待遇，跟无儿无女的周姨娘是一样的。
赵姨娘心中的郁闷，不亚于小红。她跟小红一样心有不甘，想再往上发展。
只是，小红还有进步空间，可以沿着大道向前走。赵姨娘由一个丫环晋升为姨娘，已是职业生涯的最高峰，往上无路可走了。
姨娘再往上，是太太。
姨娘与太太是不同的阶层，太太是主子，姨娘是奴才，除非是娇杏那样超级幸运的女子，否则不可能跨入太太阶层。贾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姨娘扶正的希望几乎为零。这点，赵姨娘明白，她并不想成为太太，只想享有太太的待遇。
赵姨娘的想法是，我生了儿，育了女，凭什么跟没生儿育女的姨娘是一样待遇？我的儿子是贾府的少爷，凭什么太太的儿子是众人眼中的宝贝疙瘩，要星星不给月亮，我儿子就像草一样扔在一边？
赵姨娘的愤慨很有道理，贾环跟贾宝玉的待遇相比，确有天渊之别。但是，贾宝玉的官方待遇与贾环基本一样，贾宝玉生活优越，是贾母和王夫人用私人财物补贴他，谁让你赵姨娘没有私人积蓄呢？没人向你孝敬好东西，也没有一个做九省都检点的哥哥家，三天两头送东西过来。
看上去，王夫人跟赵姨娘，在贾府都是充当生育机器。其实不然。如果把贾府比作一个公司，王夫人是带资入股。她给贾府带来的资产，一是有形资产，她的陪房和嫁妆，二是无形资产，王家的名声与权势。
故而，贾母、王夫人这些太太奶奶们享受丰厚物质待遇，有着天然合理性。人家享用的，是自己的资产带来的红利。赵姨娘呢？她给贾府带来什么了？她唯一的贡献，是生育了一双儿女，这也不是稀缺物资。王夫人早就生了两儿一女，比赵姨娘的儿女更优秀。赵姨娘生不生儿女，对贾府来说都那样。
赵姨娘改善处境的唯一希望，是像马道婆说的那样“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她就熬出头了。
可是，赵姨娘等不得，那要猴年马月，她也许活不到那一天呢。她也不把希望寄托在那一点官俸上。贾府的丰厚财产，比那点没影儿的官俸更让她动心。她有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把王熙凤和贾宝玉弄死，贾政的财产就是她儿子贾环继承了。
还有个贾兰，年龄还小，暂时忽略不计。
小红和赵姨娘都想改变处境，小红走的是正道中的偏门，赵姨娘是走上邪路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走上邪路的赵姨娘遇到心怀邪术的马道婆，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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