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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讲谈到阎乐逼宫,要秦二世自行了断。按说做这种勾当,最要紧的就是速战速决,最担心的就是夜长梦多。也许稍稍耽搁一阵,就会有人带兵过来勤王,又或者变生肘腋,部下的心理防线忽然崩塌,发生哗变。所以站在秦二世的角度,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而站在弑君者的角度,正确做法就是不假思索,一气呵成。
一退再退
是的,不假思索,一气呵成,这是站在弑君者的角度而言的,但弑君的主谋是赵高,帮凶是赵成和阎乐,3个人的立场有一点很微妙的区别。阎乐扮演的角色风险最大,因为秦二世无论再怎么倒行逆施,无论在多大程度上已经犯了众怒,但毕竟是皇帝,弑君这种事情并不容易下得去手,再者,亲手弑君的人在事后最容易沦为替罪羊,被幕后主谋扔出去承担责任。所以站在阎乐的角度,即便已经没了退路,但双手能不沾血就不沾血,让秦二世自杀以谢天下是最好的。
秦二世当然不甘心这样就死,看来也无法相信赵高想杀自己,所以和阎乐打商量:“我还能见丞相一面吗?”
即便我们知道他纯属咎由自取,但这句话听上去还是有点心酸:被最信任,最倚重的人背叛了,不得不接受现实,却又无法接受现实。阎乐当头泼了他一瓢冷水,拒绝了他的请求。
秦二世还不死心,退而求其次:“那我不当皇帝了,只要给我一个郡,让我称王,也行。”
阎乐还是拒绝。秦二世再退一步:“让我当个万户侯总可以吧?”
阎乐还是拒绝。秦二世再退一步:“让我和老婆孩子降为普通百姓总可以吧,只要能活着就行。”
阎乐的回答是:“我受丞相之命,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然话多,我却不敢禀报丞相。”
阎乐的这番话,既含蓄又决绝,不给秦二世留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
在阎乐的咄咄逼人之下,秦二世终于自杀。
望夷宫从此成为一个文学语码,被历代诗人反复吟咏。宋人刘克庄有一首五言绝句非常出色,题目叫《赵高》,只罗列几件事实,无一字评论,但千言万语尽在言外,这是绝句的一种经典模式。诗是这样写的:“归自沙丘后,因专定策功。国由中府令,帝在望夷宫。”
拥立新君
秦二世死后,下一步就该是拥立新君,重新规划国家大计的问题了。
赵高召集大臣和秦公子们,通报大家暴君已经伏诛,从今以后就该有新生活、新气象了。眼下秦帝国面临的危机是山东六国复兴,函谷关和武关以外的土地几乎已经全部沦陷,叛军风起云涌杀奔关中,而秦政府原先掌握的两大军团,北线长城军团回防中原之后,败的败,降的降,剩余的20万人已经变成了反秦武装,眼看着就要逼近函谷关了。
而南线征伐百越,积极拓展帝国南部边疆的那几十万大军就像消失了一样,和咸阳政府彻底失联。这种时候,无论在咸阳拥立哪一位新君,无论这位秦三世如何英明神武又励精图治,都不可能有回天之力了。那么唯一能够争取的,就是保全关中地区秦国故土了。
所以赵高提出的方案还算现实,说秦国原本只是一个诸侯王国,只是因为始皇帝统一天下,国王这才变成了皇帝,王国这才变成了帝国,而如今山东六国纷纷复国,秦帝国的版图不断缩小,这种时候,如果还想保存皇帝这个空名,那就太不合适了。不如从皇帝退回国王,从帝国退回王国,就由得山东六国复国好了,从此秦国和山东六国平起平坐,回到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前的国际局面。
我们不妨假想一下,假如秦二世还活着,还坐在皇帝的宝座上,那么这套方案一定很难通过,因为人总是高度厌恶损失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损失,不但身份跌了,家产还要拱手让出七分之六,换谁都会意难平。但秦二世毕竟死了,赵高慷他人之慨,自然甩得出大手笔。
事情就这样商定了,立子婴为新君,但名义上不能是秦三世,只能是秦王,和楚怀王那些诸侯王平起平坐。国丧也要赶紧办理,把秦二世以平民百姓的规格葬在杜县以南的宜春苑里。
秦二世的葬礼标准相当怪诞。从地点来看,宜春苑是皇家禁苑,把秦二世葬在宜春苑,说明新君和新政府还是认可他的皇家血统,但以平民标准下葬,和盛大的秦始皇陵一比,显然又不把秦二世当皇帝看。
宜春苑
稍微交代几句后话,这座宜春苑,听名字很像风月场所,其实它和上林苑一样,是供皇帝打猎游乐的地方。到了几百年后的盛唐时代,唐玄宗爱好音乐舞蹈,设置宜春院作为宫廷乐舞机构。这个时候,秦朝的那座宜春苑早已经改名叫芙蓉园了。
所以初唐年间,诗人宋之问在芙蓉园参加皇家宴会,写诗说“芙蓉秦地沼,卢橘汉家园”,一联对仗囊括了芙蓉园的前世今生,而园中的所见所闻,是“谷转斜盘径,川回曲抱原。风来花自舞,春入鸟能言”,有山有水,鸟语花香。
而在唐玄宗的那座宜春院里,汇聚着全国顶尖的歌舞表演艺人,所以中唐诗人王涯才会在诗里写道:“宜春院里驻仙舆,夜宴笙歌总不如”,没有自然风光,有的是夜总会一样的不眠之夜。所以后来的风月场所附庸风雅,就很喜欢把自家招牌往宜春院的名号上靠,以至于当我们今天看到秦二世的埋骨之地是宜春苑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引发一些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联想。
赵高之死
话说回来,赵高虽然是一个功力深厚的阴谋家,但并不擅长真刀真枪地解决政治问题,所以在他的那番谋划里,忽略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一是刘邦已经打入武关,距离咸阳只有一步之遥;二是关中地区防御能力薄弱。
也就是说,如果赵高的弑君大计完成在刘邦入关之前,那么多少还有几分谈判的筹码,而如今武关已破,关中平原无险可守,函谷关外又有几十万大军潮水般地涌来,赵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到了望夷宫里秦二世的位置,不要说想退一步放弃帝国体制而不得,就连活命都是奢望了。
赵高精明一世,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顾忙着秦王子婴的就职大典。依照程序,子婴需要斋戒一段时间,然后举行庙见礼,在祖庙里边昭告列祖列宗,在列祖列宗的见证下接掌传国玉玺。
虽然咸阳城外军情急迫,但新君继位这种大事总还是不能太草率了。子婴进入斋戒状态,已经静默5天了。但静默只是假象,斋戒期间,可以冠冕堂皇地闭门不出,谢绝一切访客,子婴和两个儿子有大把时间聚在一起,分析局势,商讨对策。
子婴对时局的理解是这样的:“赵高在望夷宫杀了二世皇帝,生怕群臣向他追责,这才虚情假意地立我为王。但我听说,赵高已经和楚国约好了,要灭掉秦国宗室,自己在关中称王。所以呢,他安排我斋戒沐浴,行庙见礼,一定准备好了在祖庙当中杀我。”
子婴的分析到底有没有抓到要点,我们今天已经很难判断了。也许他真的错怪了赵高,但他的错怪无论如何都算得上“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因为《资治通鉴》在叙述刘邦在武关屠城的时候,删掉了《史记》当中一个很重要的细节,那就是刘邦秘密派人联络了赵高。
至于刘邦的信使到底和赵高谈了什么,是不是许给了赵高什么条件,赵高又是如何回复刘邦的,一概不得而知。但史料有明确记载,在赵高杀掉秦二世之后,派人和刘邦谈判,提案是瓜分关中地区,赵高和刘邦一起在关中称王。
子婴即便不知道赵高和刘邦的商谈内容,也不难推测赵高的险恶用心。那么下一步就该琢磨对策了—在这种你死我活的险恶时刻,怎么才能设一个局来反杀赵高呢?
商量出来的办法是:子婴装病,病得没法出门,那么在这种紧迫情形之下,赵高一定会亲自前来探病,而只要赵高一来,子婴父子就可以利用主场优势,伏杀赵高。
计议已定,到了庙见礼当天,赵高连番派人去请子婴,子婴却岿然不动。赵高急了,果然亲自赶了过来。那么问题来了,以赵高的聪明一世,精于玩弄人心,怎么会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疏于防范,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呢?他明明斗得赢李斯,斗得赢蒙氏兄弟,却怎么才一交锋就输给了这个毫无政治经验的子婴呢?
他自己为了杀秦二世才装过病,怎么对子婴的装病就毫无怀疑呢?答案已经不得而知了,也许赵高忙中出错,也许正是因为子婴毫无政治经验,又一向有着仁爱而谦逊的名声,以至于赵高根本就没想过一个仁爱而谦逊的人,一个在自己的扶植之下即将登上王位的人,竟然会用阴谋诡计来取自己的性命吧?
一代权臣就此陨落,子婴斩草除根,随即便杀尽了赵高全族。
但是,这段历史,还有另一个版本,我们下一讲再谈。
上期回顾:秦二世:温室里的花朵,被太监害死,为何赵高杀秦二世立子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