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金谷文集】让范蠡念念不忘的半串珍珠

初逢

战马嘶鸣声、将士呐喊声，此起彼伏，车来马往扬起的尘烟弥漫了大半个天空，渐渐地，声音开始减弱，一场大战接近尾声。

陡然，一骑白马如龙般冲出烟尘，顺着大道飞驰而去，隐约看见马背上一个白袍将士趴着一动不动，显然是白马护主，带着受伤的主人夺围而去。一会儿，又有几骑顺着白马的路线冲出烟阵，马上的将士弓着腰、举着武器，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疾驰追去。

“咦？我这是在哪里？”范蠡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仰头看见屋顶上是草苫的顶，四壁是黄土垒的墙，显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大哥，你醒了？”一声清脆如出谷莺啼的声音响起，随之一个面如皓月、身材绰约的女子端着一碗汤药过来。

世间居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范蠡看得眼睛都直了，顿时痴呆住了。“你是仙子？这是那里？”范蠡嚅嗫着半天才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大哥，来，先喝了这碗药。”女子展颜一笑，“大哥，这是苎萝村，小女子姓施，名叫夷光。上午去地里采桑，刚好看见你从马上掉下来，就把你救了回来。”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叫范蠡。”范蠡躺在床上，向女子拱手行礼致谢。

“原来你就是范将军，小女子久仰大人威名。”女子惊讶地说。“……你的伤很重，这是我爹给你配的药，你先喝下吧！”

范蠡就这样留在苎萝村养伤了，事后也得知这位叫夷光的女子就是远近闻名的西施姑娘。几天后，伤势稍有好转的范蠡，就相伴西施姑娘下地采桑，一起去若耶溪（即浦阳江）里浣纱。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范蠡的伤渐渐好了，也是到了两人分手的日子。年轻人日久生情心存缱绻，终也抵不过一个热血男儿心怀保国卫家的雄心壮志。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范蠡掏出他一串玲珑剔透雪白如银的珍珠项链，告诉西施这是非常稀罕的深海珍珠，来自东海之滨一个叫缑城（即宁海）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挂在西施的脖子上，许下了珠在人在永结同心的鸳盟。粒粒饱满，状如龙眼的珍珠在月光下，莹莹生辉。

别离

“自作孽不可活！”地上铺满了摔碎的陶制酒瓶的残片，桌子边坐着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范蠡，他一边喝着酒，一边骂着自己，时不时双手用力打着自己的脸。

越国败了，大王勾践想着复国雪耻，下旨朝中文武出谋划策，范蠡和好友文种提出美人计，进献美女给好色的吴王夫差，得到一致通过。谁知西施的美名贤名早已传遍吴越朝野，不仅大王勾践亲自点名，连吴王夫差得知貌赛天仙的西施是进献的美女后，也专门建造馆娃宫让西施入住。

范蠡想尽办法，也没法逃脱西施进献吴国的命运。范蠡实在舍不得西施，暗地找到西施，提议逃出诸暨，去其它国家隐居。倒是西施大义凛然，劝慰范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身为越国子民，如果能为复国大业尽到自己心力，哪怕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缓了缓，西施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恨不得化为你佩剑上的缑，这样就可以天天陪伴在你的身边。”

长亭外，古道边，西施双手捧起脖子下的珍珠项链，遥遥对着送行队伍中的范蠡，“珠在人在，不负卿心。”再仰首眺望一下天际云岚深处诸暨城外的苎萝村，登车北去。人群散去，留下心碎零乱的范蠡，直到北去车队的烟尘渐渐散去，依旧不忍离去。

失踪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于率领越国将士打败吴国，占据了吴国都城，一雪前耻。

越国大将范蠡一马当先，冲进吴国国都，直奔馆娃宫，欲接回西施。馆娃宫是吴国最豪华的宫殿之一，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殿宇如云。范蠡在宫女带领下，找到西施的寝宫，却不见西施的身影。范蠡一进房门，就看到迎门桌子边上挂着半串晶莹剔透的珍珠，正是当年范蠡送给西施的那串定情项链。半串珍珠项链下压着一方白绢，上面留着西施给范蠡的信，大意是妾已是残花败柳，再也无颜面对将军……。

越国再度崛起，范蠡谢绝大王勾践的百般挽留，辞去一切职衔，飘然离去。自从馆娃宫见到西施留下的信后，他已经下了决心，不管天遥地远，他要去寻找西施，要去兑现自己对西施的爱之承诺。

苦寻

花开花落，寒暑更替，十数年间，范蠡走过高山大川，访遍城镇乡村，始终找不到他心心念的西施。他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坚持让西施逃出诸暨呢！

这一天，四处颠沛后的范蠡再次登临诸暨城西的县龙山，站在山坡上，远远看见苎萝村的炊烟，脑子里都是多年前西施的音容笑貌。

“恨不得身化你佩剑上的缑，可以日日陪伴君。”话犹在耳，伊人不见。缑、缑城，这个因为王子乔骑鹤从缑氏山降临桐柏山而得名的海滨小城，位于天台山和四明山交界的东海之滨。当年为了躲避吴王的耳目，范蠡在这里招兵买马，训练将士，最后吞并了吴军的三千越甲，就是在这里诞生的。看来此生和西施无缘，不如去缑城看看，一晃十数年了，想来也是物是人非。

范蠡顺浦阳江而下，东折南转来到剡县东，登上通往临海的渡船，辗转来到缑城境内。桐柏山依旧青翠欲滴，满目葱茏，白溪水碧波荡漾，直奔东海，王爱山下当年的兵营早已是人去楼空，一片狼藉。范蠡抚今忆昔，尤其想到寻找十数年未果的西施，更加不由得感概万千，伫立当地，良久良久，挪不动自己沉重的步子。

故人不见，故地也没有当初的感觉，此地自然没有留恋的必要。想起当初在缑城练兵时，听当地遗老说过，顺白溪出海，烟波淼茫之处，就是传说中海上仙山员峤、瀛洲、蓬莱，当初王子乔从河洛缑氏山骑鹤来桐柏山，也是为了入海寻找海上仙山。何不仿古人出海，说不定真能遇上仙人，范蠡决定从渡头上船出海。

重逢

不料一连找了几个船家，都说没有时间出海，要去附近西山庵赶一年一度的庙会。因为西山庵多年前来了一个戴发修行的女子，不仅貌美如仙，更是医术高明，周边山民、渔民上门，都是有求必应，是远近闻名的活菩萨。每年逢九月十九观音菩萨生日，也是这位活菩萨开堂义诊的日子，四乡八村的百姓都会来西山庵进香拜佛，顺便也请活菩萨解除病痛，渐渐地，这个日子形成了一年一度的庙会，连庵下也形成了一个叫西山下的村子。

范蠡好奇，就答应了一个渔翁的邀请，先赶庙会，再送范蠡出海访仙。随着拥挤的人群，范蠡来到西山庵前，远远看见戴着面纱为病人把脉施诊的“活菩萨”，顿时惊呆了：莫非这就是自己十几年来走遍吴越各地寻找无果却依然魂牵梦萦的西施吗？走近一看，范蠡傻了，忍不住轻轻叫一声：“夷光，真的是你吗？我这是在梦中吗？”

正全神贯注低头诊病的女子，突然听到范蠡近乎喃喃自语的询问，顿时如遭雷击一般，“腾”地从凳子上惊跳起来。原来当初西施趁宫中乱成一团，偷偷溜出宫门，从太湖到湘湖，过浙江到浦阳江，临近家乡诸暨却不敢往前了，觉得自己无颜面见家乡父老。一介弱女子，近乡不敢回，陡然想起范蠡说起过当初在缑城的点点滴滴。她忍不住摸了摸怀里那半串当年范蠡送她的珍珠，想到那个出产深海珍珠的叫缑城的神奇地方。她毅然在浦阳江上东转，又在剡县东转到临海的渡船，来到了当年范蠡战斗、生活过的缑城，人生地不熟，只好借住在西山庵，平时就用自己在老家学的医术回报当地乡亲，这一住已经十余年了。

有情人天不弃，间隔十几年的范蠡西施就这样戏剧性的相逢了，郎有情妾有意，执手语哽咽，两副只剩半串的珍珠重新连接一起，彼此发誓再也不分开了。从此，缑城的山山水水之间，留下来这一对才子佳人白首到老的无数美丽传说。

来源 | 山海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