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诗词的创作和欣赏中,意象既是独特的中国审美,作者也藉此表达自己情感的手段,是作者和读者之间建立起情感联系的一座桥梁。而古诗词中的意象极其丰富,有景有物,有事有人,逐渐具备其固定性和特有内涵。
宋代词人辛弃疾在词的创作中,有着很多方向的开拓,而在意象的运用中,更是极具巧思且大胆创新,常常突破以往词人的窠臼,形成了自身的风格与特点。
一、辛弃疾的以文为词
做为南宋著名的豪放派词人,辛弃疾同时也是抗金名将,他的一生都是“以恢复为志”,却屡遭排挤,壮心难酬。
在他的众多词作中,可以读到很多对国家兴亡的关切和忧虑,也有着对民族命运的牵系和感触,以及恢复山河的壮志豪情,在内容、题材的丰富与拓宽上,对词的发展有着很重大的贡献。
辛弃疾也是现存词作最多的词人,现存词“六百多首”。他和另一位豪放派词人苏轼被人称为“苏辛”,又和李清照被并称做“二安”(辛弃疾字幼安,李清照号易安居士),由此可见其“雄视词坛”的典范地位。
辛弃疾的创作始终是一种很开放的姿态,在他的笔下,万事万物都可以写入词中,而无论是意境表达还是手法运用,也无不具备着“空前性”。
在辛弃疾看来,抒情也好、状物也好,甚至包括议论与叙事,都可以通过词这一载体才完成。正是他不在意陈旧规范的气魄和自身超群的才华学养,让自己在写词方面的创作天地变得更为广阔。
辛词多直抒胸臆,将写景和抒情,以及叙事能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既以真情实感动人,也让艺术手法多变,更为显著的一个特点是,词作中的议论颇多,侃侃而谈而又和写景抒情相融合,酣畅淋漓,不着痕迹。
比如在《水龙吟》中他写到:
“渡江天马南来,几个真是经纶手?”
直面现实的批判充满了激情。同时,辛词善于用典,信手拈来又准确贴切。有时候,一首词作就引据数典,正用反用,以古喻今,灵活巧妙。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辛弃疾就一口气用了五个典故,令人叹服。
辛弃疾不仅仅把辞赋古文中的写作结构章法和对话议论都能写入词作,而且还把民间的白话俚语也能写进去,形成一种朴素鲜活的美感,充分展示对与语言的高超驾驭能力。
正如《莲子居词话》所说:“辛稼轩别开天地,横绝古今”。
不管是《论语》、《孟子》,还是诗经、左传,也包括楚和《春秋》、《史记》以及后世的《世说新语》乃是李白杜甫,辛弃疾都能随意安排入词,妙不可言,尽显笔下的创作能力。
二、辛词的意象创新与交融
辛弃疾的“以文为词”,不仅在题材上更为广阔,在表现力上也有了很大提升,打破了人们以往“诗庄词媚”的固有认知,让豪放派词的创作“更上一层楼”,也让辛词有着不可替代的多样性和独特性。
特别是在意象的运用方面,辛弃疾一改文人情怀,展现出更为辽阔豪迈的英雄风貌,在创新中形成了有个性的英雄主义特色。
金戈铁马、长剑刀兵、沙场鏖战,既是浓厚的爱国情怀,也有壮志难酬的慷慨,而在一些描写田园生活的词作中,辛弃疾同样有着与众不同的视角和感受,其意象也是别具一格的。
1.不同经历下的军事意象
辛弃疾出身于军队,有着亲身上阵的战斗经历,这样的实际体验让他对军事生活十分了解,他的这一类作品必然有着其他人作品中所罕为一见的、对他又密集呈现的军事意象,展现出英勇与豪情,激昂慷慨、辽远壮丽的审美特征。
在那首著名《破阵子》中 :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剑、马、角、营、弦、马、弓,层出不穷的军旅元素,构成了真实可感的战争画面,把作者的爱国热情、如云豪气和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郁结之情,都描摹殆尽,让人感同身受。
在很多作品中,辛弃疾更是把英雄人物形象作为表达意象,既有真实的历史,也有对自身形象的想象与塑造,一个个有勇有谋、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英雄,事实上所寄托的,都是辛弃疾对抗击金兵、收复失地的渴望与忧患。
也正是这些独特创新的意象,让辛词具有了奇伟瑰丽、雄浑激扬的壮美和风骨,不仅是时代特征鲜明的豪情抒发,也彰显出作者的人格魅力和刚健之气。
可以说,辛词所创建出的“意象群”,才成就出他的强烈个人风格,也将豪放派的创作带领到巅峰。
另外,独有的个人经历,让辛弃疾在动与静之中,更偏爱动态的意象,即使是描摹景物,也热衷于在其中寻找动态的情与趣,赋予它们情感和生命,比如“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
高山、草木,在诗人笔下都成为了昂扬的意象,表达炽热的情感。壮观、险峻、奇险、锋利,辛弃疾都能抛开客观,让意象得以获得盎然生机。
辛弃疾以前的宋词写作,很多咏物词所写的都是花卉鸟虫和雪月奇物等,辛弃疾对自然事物的选择,却一反常规,山林虎兽皆入,却又不是一味描摹,而是更多赋予个人情怀,打烙自我印记,成就了独特气韵。
王国维说过:“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青山、松林,各种自然景物可以在辛弃疾笔下创新为战马奔腾、士兵待发,正是因为他独特的个人经历的影响,辛弃疾所创造的军事意象,可以说是词的意象群的重大转变。
2.田园风光里的交融意象
尽管辛弃疾有着壮心雄心,但现实对却并没有眷顾,他坚持北伐和性格倔强,都让他在官场不得其志,这让他有了二十年的“壮志难酬”,直到晚年还在痛惜不已。
而两次罢官期间,他也写了很多农村生活和田园风光,用“归耕之乐”以化解自己现实中的内心苦痛、愤懑。
在这些作品中,动植物、山水景和各种男女老少,也都成了辛弃疾描写的对象,成为了寄托自己情思情感的词中意象,而这些意象,同样是辛弃疾独具匠心的营造与创新,不论写景状物,其一直用多变的手法,打造精妙奇特的意象。
比如,很著名的那首“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对人物刻画的传神,用笔的精炼准确,巧妙地把自然景物的意象和人物意象有机交融,一幅农家乐的闲适美好跃然纸上,令人耳目一新。
这类的作品中,辛弃疾塑造的牛羊、桑麻、稻香、蛙鸣,都有了灵魂和生命,呈现出“人间美好”的意境。
而在这些“速写”式的手法下,一个傲然的百战英雄,有着对乡村老人幼童亲切的关注,也体现出作者的豁达胸怀与多元视角。
此外,写物的意象,辛弃疾更加注重物我之间的“互照”,这也让物、景都有了做着的主观印迹。
那句“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往来莫相猜。”正是表达了辛弃疾无助乏援的先试下,慨叹英雄无奈,宁可田园归隐、与物相亲的心态。
但一方面辛弃疾向往鸥鸟的“归隐生活”,另一方面心中又是对抗金大业的不甘心。这一意象身上,充满了辛弃疾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矛盾。
辛弃疾自己,其实是做不到像陶渊明那样的,他心中耿耿的,仍然是“沙场秋点兵”。也所以,他可以写“绕床饥鼠”那样的观物和拟人情趣的自然意象,却又立刻归回到“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的现实不平中来。
辛弃疾的词,可以说是刚柔并济、雅俗共赏,他又善于运用比喻、拟人以及夸张等修辞手段,同时又把自己的人格、思维都赋予在意蕴之中,因此整体作品呈现出丰富的艺术内涵,也完成了对意象的创新和交融。
总结
军事中的各种要素、自然界里的动物、田园风光里的景致、典故里的人事,这些意象如鱼得水的运用,成就了辛弃疾爱国词作的苍凉悲壮、激烈高昂,也成了他田园词作的闲适惬意,和描摹景物词作中特有的辽阔宽广之气。
独特的意象运用是辛弃疾的突出风格,也是他选题“不拘一格”,打破传统的重要体现,对诗词的发展和影响,都意义非凡。
可以说,辛弃疾的词,意象的丰富、开拓与创新,和他所处的时代、以及自身的遭际是密不可分的。只有懂得了这些,对辛弃疾作品的欣赏能力,才会不断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