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正统,其实就是一种历史叙事的框架,在这个框架内,天下是应该只有一个皇帝的,他就是受命于天的天子。
从理论上讲,正统应该唯一且万世不易,始终在一个家族内传承,但这是不可能的,王朝更替后,新的皇帝为了自己的舆论考虑,往往会找个理由证明自己也是受命于天的,是通过上天的授意从上一个正统王朝接过天下的,这个理由,可以是血缘,也可以是征伐,还可以是禅让,但究根结底,靠的还是自身的实力。
而在西晋的官方口径中,其正统是来自于曹魏的,方式是禅让,曹魏的正统则来自于东汉,方式也是禅让。《晋书·武帝纪》载:“暨汉德既衰,太祖武皇帝拨乱济时,扶翼刘氏,又用受命于汉。粤在魏室,仍世多故,几于颠坠,实赖有晋匡拯之德,用获保厥肆祀,弘济于艰难,此则晋之有大造于魏也。······炎虔奉皇运。寅畏天威,敬简元辰,升坛受禅,告类上帝,永答众望。”
东晋的正统就更简单了,直接是以大宗没人了,小宗继嗣为由上位。《晋书·元帝纪》载:“天祸荐臻,大行皇帝崩殂,社稷无奉。肆群后三司六事之人,畴咨庶尹,至于华戎,致辑大命于朕躬。予一人畏天之威,用弗敢违。遂登坛南岳,受终文祖,焚柴颁瑞,告类上帝。”
蜀汉这边,作为与曹魏并立的政权,刘备也是以小宗继大宗为由称帝的。《三国志·先主传》载:“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滔天泯夏,罔顾天显。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备宜脩之,嗣武二祖,龚行天罚。备惟否德,惧忝帝位。”
正统这东西,本身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关键看谁是最后的赢家,随着蜀汉被曹魏消灭,很明显的,曹魏的正统论就更有理,加上两晋都认为自家正统来源于曹魏,自然就否决了蜀汉的正统性,刘备这个皇帝就被称作篡逆了。
在此影响下,成书于西晋的《三国志》对蜀汉重点关注,不仅把刘备的传记列为传,而非皇帝专有的纪,还把刘备的传记放到《蜀书》的第二篇,别说不如曹魏,甚至还不如东吴。
当然,上面说了,正统这东西是靠人嘴说的,西晋官方出于自己的目的不承认刘备是皇帝,同样的,也会有晋朝时期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承认刘备的皇位,尤其是东晋时君权弱势,对于言论管控并没有那么严格。
习凿齿
比如东晋的史学家习凿齿就把蜀汉作为东汉王朝的延续,否决了曹魏的正统地位。问题是这时候还是晋朝,所以他还需要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晋朝的正统,于是就有了强词夺理般的解释。
习凿齿认为,蜀汉不算亡于曹魏,而是亡于晋,因为主持灭蜀之战的是司马昭,天命是从汉献帝转移到刘备、刘禅父子,再转移到司马昭手中。可问题在于,司马昭并不是晋朝的开国皇帝,终其一生,都是曹魏的臣子,天命就算转移,也是君主间的转移,即先转移到当时曹魏的皇帝魏元帝身上,再传给晋武帝司马炎。
这么大的漏洞习凿齿自然清楚,但他没办法,他提出这一理论的原因不是他对蜀汉乃至汉室有感情,而是想以此提示一下权臣桓温,别太过分。《晋书·习凿齿传》载:“是时温觊觎非望,凿齿在郡,著《汉晋春秋》以裁正之。起汉光武,终于晋愍帝。于三国之时,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汉亡而晋始兴焉。引世祖讳炎兴而为禅受,明天心不可以势力强也。凡五十四卷。 后以脚疾,遂废于里巷。”
总而言之,在晋朝的官方言论中,刘备仍然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