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79年,秦昭王派白起采取掏心战术,一举攻占楚都郢城,在此建立南郡,把楚国由长江流域打到了淮河流域,但秦国并没有停下征战的步伐。
公元前275年,秦伐魏,攻至魏都大梁,魏不得已而割地求和。
公元前273年,魏国、赵国攻打韩国,秦国出兵救援。
武安君白起带领秦军昼夜兼程,千里奔袭,只用八天时间,从咸阳感到华阳(今河南郑州市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败赵、魏联军,斩首15万,俘获赵军两万,全部沉入黄河之中。
这一战,魏军主力几乎被全歼,迫不得已割让南阳(太行山之南、黄河以北)给秦国求和。
虽然知道以地事秦,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但是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
白起
为了保全国家,魏国还是决定交好齐国,于是魏安釐王派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议和修好。
在齐国朝堂上,齐襄王非常生气,对须贾很不礼貌,责问魏国为什么反复无常,当年还伙同其他诸侯攻伐齐国,同时将齐湣王的死也归罪于魏国,要魏国必须为此负责。
面对气势汹汹的齐襄王,须贾吓坏了,唯唯诺诺,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齐襄王
就在这时,须贾随身带来的一个名叫范雎的门客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辩驳道:“齐湣王骄暴无厌,五个国家都是他的敌人,难道独怨魏国一国吗?而如今大王力挽狂澜,光复社稷,正好借此机会将齐桓公、齐威王留下来的基业发扬光大,如果斤斤计较于说不清的旧恩怨,恐怕又要重蹈齐湣王的覆辙了。”
齐襄王听完范雎的话,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当晚便派人去劝说范雎留在齐国,许之以客卿高位,被范雎义正辞严地拒绝。
齐襄王更为敬重,又派人相赠黄金十斤以及牛、酒等诸多礼品,范雎一再坚辞不纳,并把这一情况据实向须贾报告。
须贾很高兴,说既然是齐王看得起你,那就收了酒肉吧。
范雎须贾
须贾看起来通情达理,实际上却心胸狭窄,此刻,他心里正恼怒嫉恨范雎抢了他的风头。
回到魏国后,须贾便向相国魏齐说范雎强出风头,丢了魏国的人,还诬告范雎私受齐人贿赂,有暗通齐国的嫌疑。
魏齐听后大怒,命人将范雎抓来,严刑拷打。
范雎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骨头也断了,牙齿也掉了,昏死在血泊中。
正在饮酒的魏齐,命人用苇席把范雎的尸身裹起来,扔在茅厕中,又让宾客们往范雎身上撒尿,以惩戒胡乱说话的人。
昏死中的范雎还留有一丝神志,面对屈杀和折辱,向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喝得酩酊大醉的魏齐,以为范雎已死,就让人将范雎的尸体扔到荒郊野外,范雎这才侥幸存活。
酒醒后,魏齐又后悔把范雎当死人扔掉,又派人去搜索范雎的尸体,但是已经什么也找不到了。
范雎被辱
范雎出身于魏国的平民家庭,无权无势,非常贫穷。
为生活所迫的他不得不投入须贾门下,期望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才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却是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不仅名誉受到侮辱,而且差点丢了生命。
范雎身受重伤,一步一挪地逃到他的挚友郑安平家里,被郑安平悄悄藏了起来。
恰逢秦昭王派使者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知道范雎心中的宏愿,就偷偷带他去见王稽。
经过一番交谈,王稽断定范雎是个天才,就把他改名为张禄,扮做自己的随从,偷偷带到秦国。
就这样,范雎迎来了改变了命运的机会。
躺在摇摇晃晃的车上,范雎在心里立誓,若今后自己功成名就,必将报偿所受的所有恩怨。
回到咸阳后,王稽向秦昭王推荐范雎。
但秦昭王已经被魏冉等世族老秦人说动,对东方六国的说客不再感冒,于是让他住在客舍,长时间没有接见他。
像是被遗忘似的没人搭理,每日仅供粗茶淡饭,然而范雎并没有灰心,一年多后,在深入的了解了秦国的民情和政风后,他写了一封信,请王稽偷偷送给给秦昭王。
秦昭王
秦昭王见信后大吃一惊,立即下令召见范雎。
秦昭王对范雎的到访相当重视,亲自到台阶下迎接他,不敢以君臣相见,而是以平等的宾主之礼相待。
这对一介布衣的范雎来说,可是天大的礼遇。
不止于此,秦昭王还屏退左右。房间里没有别人了,两人在相对而坐。秦昭王再次跪坐着向范雎深深施礼说:“先生的信写入了我的心里,令我如芒在背、寝食难安。我早该领受您的教导了,直到今日才得见先生,我深深感到自己的愚蠢和糊涂。还请先生不要怪我,对我不吝赐教。”
面对已过知天命年岁的秦昭王,以学生的身姿面对自己,范雎没有飘起来,他紧绷神经,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该还礼的还礼,该应答的应答。
范雎见秦昭王
范雎知道秦昭王对自己的礼遇,全部来自自己所写的那封信,信的内容是写道:“我住在山东(崤山、函谷关以东)之时,常听人们说齐国有孟尝君田文,不知道有齐王。秦国有太后和穰侯、泾阳、华阳、高陵四贵,不知道有秦王。臣听说独揽国政的称为王,专断国家利害的称为王,控制生杀大权的称为王。臣听说当今太后擅自作为无所顾忌,穰侯出使外国从不上报,泾阳君、华阳君、高陵君从来都是按自己的心意决断事务,进退无度不受约束。有这四贵在,而国家不灭亡,我认为是不可能的。而大王又在四贵压制之下,因此人们都说秦国没有王。”
此信是范雎下的一把赌注。信中所提到的太后和四贵莫不是秦昭王的至亲。
宣太后是他的母亲,穰侯魏冉是他的亲舅舅,正是在他俩的大力支持下,秦昭王才能从燕国回来继承王位。可以说他这个王,就是人家姐弟给争取的。而华阳君、而泾阳君、高陵君都是秦昭王同胞兄弟。
可以说范雎是冒着杀身之祸给昭王写的这封信,他就是在赌这一切都是秦昭王情非得已。
而这封信直戳秦昭襄王的内心,让将近60岁秦昭王如坐针毡、日夜无眠。
范雎压对了宝。
宣太后
所以秦昭襄王非常谦虚的跪坐下来,向范雎耐心地请教解决时局的办法。
范雎心机和辩才同样高深,先是说自己和秦昭王交疏言深,还不敢谋划这等极度凶险的国家大事,接着说为了尽忠当不患穷辱,不畏身死,要施展全部谋略和才干,辅佐秦昭王。
范雎从秦国说到天下,为秦昭王分析当下时事,句句都说入秦昭王的心坎,让他止不住心潮澎湃,心花怒放。
这番觐见,范雎以自己的忠勇和辩才,彻底赢得了秦昭王的信任和器重。
秦昭王拜范雎为客卿,和自己一起谋划军事。
而这就是范雎向秦昭王献出的强化王权的大计:
欲固秦国,必除四贵;
欲除四贵,先除魏冉。
欲除魏冉,必须先减弱魏冉掌握的军事权力。
当时在军事上,魏冉主张越过韩、魏攻打齐国。
范雎强烈抨击,认为魏冉这么做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因为当时五国合纵破齐的时候,秦国攻下陶邑(今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魏冉为己加封,这里就成了他的封邑,也成了秦国的一块飞地。魏冉一再主张伐齐,其实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这块封地的安全。
陶邑
但这明显不符合秦国的利益。
所以范雎主张与距秦国较远的齐国、楚国交好,稳住他们,让他们不干预秦国攻打邻近的实力较弱的韩国、魏国,不仅有效地破坏东方各国的合纵联盟,而且这样由近及远,得一城是一城,逐步向外扩张,好比蚕食桑叶一样,最终将各国全部兼并。
此即远交近攻的战略思想。
这一策略由范雎在历史上首次提出,这是一条目标更为清晰的外交军事路线,为秦国对外扩张指明了道路和方向,此后的秦国君主均以此路线为指导,直到最后完成统一中国的历史伟业。
然而魏冉怎肯轻易就范,既然越境打击齐国有困难,那我就攻打楚国,偏偏不要什么远交近攻。
魏冉命令白起整兵出发。这时楚国春申君黄歇出使秦国,听到白起将要攻楚,自然全力劝阻。春申君觐见秦昭王,说秦国和楚国是当世最强大的两个国家,秦国攻打楚国,必然会两败俱伤,让韩、赵、魏、齐渔翁得利。而秦国和楚国应当结盟,共同对付其它国家。
范雎也是配合春申君,主张交好楚国。
于是秦昭王阻止了白起出征,与楚国缔结盟约。为表诚意,楚顷襄王就派春申君和太子熊完到秦国为质子,直到十年后,楚顷襄王去世,熊完在春申君的帮助下,回到秦国即位,是为楚考烈王。
春申君
最终还是秦、楚友好占据上风,对魏冉一项言听计从的秦昭王开始了公开的反抗。
为了彻底扳倒魏冉,范雎收罗了魏冉的罪状,例如大敛财富,经过调查,魏冉的财富比王室还要多。更重要的一条是魏冉越国韩、魏攻打齐国,五年来秦国没有增加尺寸土地,典型的以权谋私。
但总体上魏冉对秦国和秦昭王还是忠心的,秦昭王网开一面,收回魏冉的相印,将他驱逐出咸阳。
当魏冉把所有的家当搬上车,运往陶邑的时候,人们吃惊地发现,光这些运输的车辆竟然浩浩荡荡地有一千多辆。
魏冉和范雎
魏冉走后,其他的人就好办了。秦昭王把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驱逐到函谷关外,接着把宣太后永禁深宫,不准其再干预朝政,秦昭王顺利夺权。
如果说人有三觉:先知先觉、后知后觉、不知不觉,那秦昭王应该属于第二种。
年近六十的他遇上范雎,被醍醐灌顶地启蒙,才明白一个帝王真正的价值。
由此,秦国开辟了君主专制的道路。
被架空四十年后成功集权,这种感觉可不是一般的爽快。秦昭王由衷地感激范雎,拜范雎为相,封应侯,给他前所未有的尊崇和厚待。君臣相合,拉开了秦国帝业的壮丽序幕。
秦昭王亲政
范雎功成名就,成为秦国最具权势的大红人,他没有忘记改变自己命运的郑安平和王稽,把他们分别推荐成为将军和郡守。
同时散发家里的财物,用来报答那些在危难之际曾经帮助过他的所有的人。即使给过他一顿饭吃的小恩小惠他也是必定报答,而瞪过他一眼的小怨小仇他也必定报复。
这就叫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同时也没有忘记使自己蒙冤受辱、身败名裂的大仇人须贾和魏齐,他定要一一报仇雪耻。
范雎将打击的目标对准了魏国,魏国受不了,此时它还不知道张禄就是范雎,急忙派使臣前来议和,来的人正是须贾。
改变范雎命运的王稽
当秦昭王听说这个须贾,正是范雎血泪史最重要的推手时,就让人给魏国使臣吃最差的食物,并授权范雎全权处理此事。
须贾不明所以,正在为秦国的无礼而愤懑之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随后认出来正是一身破衣、穷苦潦倒的范雎。
须贾大惊失色,没想到范雎竟然还活着。两人叙了旧,看到范雎这么落魄,须贾有些怜悯他,就留他吃了饭,又送了他一件粗丝袍。
吃完饭,须贾说要去拜见秦相张禄,问范雎有没有熟识的朋友认识张禄,范雎说自己的主人和张禄相熟,自己也能求见到。
于是,范雎借来四驾马车,为须贾驾车带路,直接领他进了秦相府上。
范雎让须贾等着,自己进去通报。
须贾牵着马绳等了半天不见出来,就问门卒,刚进去的范雎为什么还不出来。
门卒说这里没有什么范雎,刚进去的人就是我国的丞相张君!
须贾一听大惊失色,才知道自己被范雎诓骗过来,赶紧脱掉上衣,光着膀子,跪在地上,请门卒向范雎谢罪。
于是范雎让人挂起帷帐,召来许多侍从,把须贾带到堂上。
须贾吓得连连磕头自称死罪,说:“我没有想到您靠自己的能力竟能达到这么高的尊位,从此我不敢再读天下的书,不敢再参与天下的事了。我犯的罪即使烹杀也不为过,我的生死但凭您来决定。”
范雎说:“你的罪状有多少?”须贾说:“把我的头发拔起来一根根数,也数不够。”
范雎说:“没那么夸张,你的罪有三项。我先人的坟墓在魏国,保护魏国也是保护我的祖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可你却认为我对魏国有外心,向魏齐污蔑我,这是一罪。当魏齐在厕所中羞辱辱我,你不制止,这是二罪。更可恨的是你喝醉后也往我身上撒尿,你是怎么能忍心做到的啊!这是三罪。”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色变,须贾羞愧的无地自容,跪在地上哭泣,不敢吭声。
范雎冷眼看着他说:“你之所以没死,只是因为那件粗丝袍,还算是有点儿故人的情意,所以给你一条生路,不杀你。”
须贾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早已是浑身冷汗,力竭虚脱。
随后,范雎大摆宴席,请来所有国家的使臣,和他一同坐在堂上,而让须贾跪在堂下,上了一桌饲料,命人夹着,像马一样喂他吃,对他进行羞辱,不过这些与范雎当年遭受的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须贾
最后,范雎责令须贾:“回去告诉魏王,赶快把魏齐的脑袋拿来!不然的话,我就要屠平大梁。”
范雎的话顷刻传遍天下,魏齐在魏国待不下去,逃亡到赵国,藏在赵武灵王的儿子平原君赵胜家里。
秦昭王想替范雎报仇,就写信给平原君,希望跟他像平民百姓一样做知心朋友,并诚恳地邀请他来咸阳作客。
平原君不敢得罪秦王,便到秦国拜见秦昭王。
秦昭王陪着平原君喝了几天酒,对他说自己尊崇范雎,像周文王尊崇姜尚,齐桓公尊崇管仲一样,希望他将魏齐的脑袋取来。
平原君坚决否认魏齐在自己家里,而且也很讲义气地说,魏齐是自己的朋友,即使在自己家里,也绝不会把他交出来。
秦昭王冷笑连连,又给赵孝成王写信,让他把魏齐的人头交过来,否则就要攻打赵国。
年幼的赵孝成王就派人去平原君家中捉拿魏齐,魏齐一怒之下刎颈自杀了。
最终赵孝成王取了魏齐的脑袋送到秦国,范雎的大仇终于得报。
范雎继续辅佐秦王实施远交近攻策略,逐步蚕食魏国、韩国。
公元前265年,秦国攻打韩国,首先攻占荥阳,将韩国切断成三截,使韩国随时面临被肢解的风险。
两年后,秦国再次出兵,占领野王(今河南沁阳),阻断了上党与韩国本土的联系,上党成了成了韩国孤悬域外的飞地。
公元前260年初,秦昭王又命令左庶长王龁率军攻打韩国的上党(今山西省长治市)。
上党地图
韩惠王明白上党不保,还不如直接割让给秦国划算。
而上党郡守冯亭认为不能便宜秦国,决定将上党无偿送给赵国,秦国一定不甘心,必然攻打赵国。
这样,赵国和秦国大战,上党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而他的这一决定,也引来战国时代最惨烈的一场战争——长平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