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至德二年冬,满目萧瑟的睢阳城中,张巡手握钢刀,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爱妾身后。当他颤抖着举起刀柄,周围的将士们早已泣不成声……
张巡从小博览群书,读书三遍,即能终身不忘。而且他身长七尺,通晓兵法,志向远大,不落俗流。开元末年考中进士,而当时其兄张晓已经身为监察御史,兄弟两人都名重一时。但张巡为人有气节,因不屑于依附奸相杨国忠,只当了个真源县令。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叛军从河北一路狂飙突进,直扑洛阳。由于中原地区承平日久,不习战事,无不望风披靡。
次年,叛军攻陷洛阳,并继续向四面八方扩张。真源县所属的谯郡(今河南商丘)太守不战而降,还派张巡前去迎接叛军。张巡怒其不争,决计起兵讨贼,与单县县尉贾贲率领的另一支义军会合,占领雍丘(今河南杞县),并在贾贲牺牲后被推为主帅。从此,张巡便开始昂然挺立在抵抗叛军的最前头。
在最初的两个月里,张巡食不解甲,带伤作战,稳守反击,击退叛军四万兵马,遏制了其妄图快速推进的势头。
不甘失败的叛军卷土重来,并改为软硬兼施,试图劝降。但张巡不为所动,并在接下来的对峙中,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军事才华。
由于敌人不敢再逼近城池,张巡有了更多施展的空间。适逢叛军有运粮船数百艘将到,张巡便让将士大队集结在城南,佯装出击。叛军不敢大意,全体向这边靠拢。而张巡早已安排精兵从另一边出城,悄无声息来到河边,劫得敌人粮草无数,搬不走的也全数烧毁,敌人这才知道中计。
城中箭矢射完,张巡又上演了一出陆战版的草船借箭,并且运用得更加出神入化。他让大家扎好一千多个草人,套上黑衣,趁着夜色吊下城墙。叛军朦朦胧胧看见,以为他又要来劫营,于是争先放箭,等到发现是假人,张巡已经收得箭矢数十万。
接着,张巡又故技重施。叛军以为他没有新花样了,便嬉笑自若,不再防备。哪知这次张巡吊下的是五百勇士,直杀敌营,同时四下放火,杀得叛军大败亏输,只好再次增兵。
此后,张巡又用诈降计骗来木材、牛马等,采取积极防御策略,用两千人抵挡叛军数万,坚守了四个多月,每战必胜。
然而,此时中原的形势却急转直下。潼关失守,长安沦陷,玄宗逃往蜀中,生死未卜,肃宗在灵武即位,紧急召回已经打下河北诸郡的郭子仪、李光弼,叛军再次占据河北,声势更加浩大,投降叛军者也越来越多。由于附近的济阴太守降贼,张巡粮道被断,只得退保睢阳,与睢阳太守许远合兵六千八百,继续与叛军周旋。
至德二年,安禄山暴毙,其子安庆绪继任,派大将尹子琦率精锐十余万攻打睢阳。在张巡的激励下,军民士气仍然高涨,始终立于不败。如果说李光弼在太原以万人对史思明十余万大军是奇迹的话,那么文官出身的张巡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张巡不但守住,而且还能说降部分叛军,甚至还曾尝试反攻叛军的重要驻地陈留。
肃宗在灵武期间,正是因为北有李光弼,南有张巡,才得以从容整兵备战。唐军反攻时,军队来自西北,而军需粮饷,全都依靠江南的租赋供应。这些物资的顺利抵达,全因张巡在睢阳这一江淮前沿,对叛军的顽强阻击。以叛军之众,不是不可以绕道向南,只是因为张巡太善用兵,叛军怕他成为后患,所以才不敢放过。
摄于张巡的威名,叛军从此围而不攻,只能寄望于将张巡饿死。这时,他后方的贺兰进明、许叔冀却在勾心斗角,观望不救。张巡带领将士们吃着树皮纸屑,仍然能够击退敌人,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开始吃人。
张巡率先杀了自己的爱妾,强迫将士们吃下,这样还是不够,接着又吃妇孺,然后是老弱,前后三万多人。
张巡终究没能等到胜利的时刻,孤城坚守近一年后,就在唐军收复长安的次月,援军赶到的三天前,因力竭被攻陷,随之遇害。此时的城中,仅剩四百人……
张巡为将,与部下同生共死,临机应变,出奇制胜,推诚待人,赏罚分明。大小四百余战,杀敌十二万,直到弹尽粮绝才失守。他每战必咬牙切齿,被俘时,嘴里只剩三四颗牙齿。就是这样的烈士,事后还有人提出非议,说他在粮尽之际,与其吃人,不如带领军民逃生。
这种丧尽天良的话,真是假仁假义的代表!抛开保全江淮补给线的功劳不说,以张巡的智勇双全,撤退岂是难事。只是,你让他往哪里撤呢?
安史之乱之所以自始至终都被定义为一场叛乱,就在于它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不义之战,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军民每退一步,叛军就前进一步,将祸乱蔓延一步。如果你也逃跑,他也逃跑,最终必然逃无可逃。
张巡之所以坚守不退,就是牺牲小我,保全家国。如果没有张巡,安史之乱也许最终也会平定,但耗时之旷日持久,对国家造成的灾难之深重,就决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以,张巡之忠,并非忠于李唐的愚忠,而是忠于国家,忠于人民,是真正的忠诚。忠义足以感人,睢阳城在最后时刻,人人自知必死,却无一人叛逃,就是明证。
中华文明,正是因为有了张巡这样的忠臣,才能延续至今。他的事迹,怎不令人深深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