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民权县人和镇第二初级中学教师 赵普河
“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年的清明天气格外应景,下了一整天的雨。应该是我对母亲的思念感动了上天吧,它陪我流了一天的泪。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五年了。
这五年里,每当春节过后,人们还没有从欢乐中清醒过来,而我的心里便多了一丝忧虑,一丝惧怕……我惧怕春天的到来……
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永远地逃离了苦海。那时大姐十七岁,哥哥九岁,二妹四岁,小妹才一岁多。
母亲个子不高,瘦削的身子有些弱不禁风。但她依然坚强地承担着养活我们姊妹五人的重担。我不想回忆那段艰苦的岁月,可是,母亲在那段岁月里,给我们留下的伟大形象让我们不能忘怀,不敢忘怀。
母亲肩上的压力是很大的。虽然姐姐能够在队里挣工分了,但,分值还是没有成人的高,大人每晌是三分,姐姐只能挣到二分半。两个人的劳动,养活连同年迈的奶奶七个人,生活的拮据令现在的我不敢回忆。
小时候的我就害怕春天。
每到过年,没心没肺的我们丝毫不懂妈妈的苦,无忧无虑地等着过年。那时候,妈妈总是蒸一锅纯白面的馒头,用来走亲戚和招待客人用,再蒸一锅掺了玉米面的馒头,一家人过年享用。也只有在大年初一这天,母亲会给我们一人一个纯白面的馒头。后面的日子要想吃纯白面的馒头,只能等姥姥来了,或趁妈妈不注意,拿一个跑外边偷着吃。
无论如何,这些玉米面的馒头是吃不到正月十五的,母亲会放起来几个,给小妹留着,她太小了。我们便进入日常生活状态——吃红薯干面的窝窝头。没有菜,母亲会用自家酿制的醋,放点盐,在上面滴几滴香油,或者在火上烤几个辣椒,用刀切碎了,用醋搅和一下给我们当菜吃。
我想,母亲的心里是极渴望春天的。
春风刚把柳树唤醒,嫩芽也没享受几天暖阳,母亲便让我们采摘柳芽,用来给我们做菜了。这时,地里的野菜也泛绿了,柳芽老去,榆钱开了,榆钱未老,泡桐花开了。终于,槐花也要绽开了。春天是母亲最忙碌的季节,又要挣工分,又要安慰饥肠辘辘的我们。有好多场景,是让我想起来就很后悔的。
记得那年的春天,槐花就要开了,队里放了一天假,实在等不及的人们,饿狼般地奔向离村子五里外的槐树林,条件好的家庭拉着架子车,带上长钩子,全家出动。我家穷,没有架子车,我又太小,只能拣被别人忽略掉的小枝。过了中午,母亲扛着一大篮子槐花,我背着小篮子。离家实在太远了,我背不动了,哭喊着:“累死了!累死了!”母亲放下背上的篮子,怜爱地看着我,用手轻轻地抚摸我湿漉漉的头发,看看那篮子槐花。这时,路上行人已经不多,没有人可以帮忙的。母亲只好把腰带解下来,把我的小篮子和大篮子绑在一起,咬咬牙,肩背大篮子,胸前挂着小篮子,一步一挨地回家去。我跟在后面直喊饿……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泪流不止,也让我至今都不能原谅自己。
春天赐给人们可以歌颂的万物。春天里,母亲给了我们整个人生都倍感温暖的母爱。
曾记得那一年的腊月,眼看要过年了,我们家里除了点红薯干磨成的面和一斤二两黄豆,其他吃的一无所有。母亲决定带我跟着邻居婶子和叔叔一起出去讨饭。我们临走前,母亲把黄豆炒熟,做了一大锅红薯面窝窝头,并吩咐姐姐在家看好我的哥哥和两个妹妹。邻居婶子家的姑娘嫁到了郑州南郊,叔叔婶子也去过两次郑州。这次就是跟着他俩去郑州要饭,希望能讨到一些白面馍馍给我们过年。
从我们内黄一个三等小站逃票坐火车去郑州,不知走了多远,我们一行四人被查票的撵下车来。可当火车再次开走,却不见了叔叔和婶子。母亲着急了,从没出过远门的她急得一头汗。母亲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离郑州还有多远,问我火车站上的字是啥。我清楚地记得是“南寺站”,母亲苦笑着说:“这真是个难事”。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能“乘车”而回。没钱买票,母亲不敢上车,等车门关闭,母亲拉着我快速跳上火车的台阶上,她让我站在里面,她在外边,两只胳膊插进车门外边左右两个护栏,身子紧紧地挡着我,并一再告诫我抓紧,抓紧!
火车回到开封东站,我们被站上的工作人逮到了,狠狠地批评了母亲一顿。这时天已经晚了,我们只能在候车室里住下。那时已近春节,不像现在很多打工的人春节还乡,空落落的屋子里就三四个不知在等车去哪里的人。母亲找了一个角落,拿出带的一个薄褥子,一半铺在水泥地上,让我躺在上面,一半盖在我身上。母亲则坐在一个破面袋上守着我,年少无知的我又累又饿,躺下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我被冻醒了,大厅里已经没有了等车的人。我的脚冻得生疼,就喊妈妈:“我脚冷!”母亲解开上衣,把我的双脚抱在她的怀里。我分明感到了母亲打了个寒战。那时的我,竟然又安然地睡去。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寒夜里母亲是怎样一边用胸怀温暖着我的双脚,一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无论这世上缺失了多少种爱,母爱啊,你依然像高山一样耸立在我们心中……
又是一年三月春,又是一个清明时,雨和着泪纷纷而下。我知道,假如这世界上没有清明这个节气,但我心里依然清明——因为,清明就住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