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这一年做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就是
不断地下诏任命褚裒为朝廷高官,而且褚裒却总是坚持不到朝廷工作。
这时,不知是何充出的主意,还是他的女儿的主张,小皇帝又下诏让他任扬州刺史、录尚书事。
褚裒一看这个诏书,正觉得不好处理,刘遐和长史王胡之对他说:“主公,这个大权你不想揽,但又不能落到人家的手中,不如让司马昱来吧。他是皇室,是自己人,而且现在他的人气涨得要命,大家都把他当成当代的周公。”
褚裒一听,马上上书给他的女儿,态度十分坚决地表示辞职,又回到京口官复原职。
褚太后当然听从老爸的意见,马上下文把司马昱提拔到领导岗位上来,任司马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不是主持全面工作,而是只管六个部委的事务。
司马昱就是从这个时候走上历史舞台的,这年他只有二十七岁。
虽然大家都把他看作当代的周公,其实他只是一个专业名士而已。他一点政治野心也没有,脸上的表情永远那么淡泊,心头从来没有激情澎湃过,每天给自己布置的主要任务就是清谈,经常请来刘惔、王濛和韩伯那几个名士到家中聊天喝酒。他当了大官之后,就利用职权,把另外两个年轻名士也拉进他的聊天群里:
这两个人都是很有来头的,是世家子弟,出身绝对火爆。尤其是郗超,借着他爷爷的势头,年轻时风头就冒得很突然,而且他长得帅气,气质好得要命,老早就会摆出一副名士的派头,把世俗的东西都冲破得无边无际,跟他老爸的性格完全唱反调。他的老爸叫郗愔,一天到晚紧闭着嘴,很少有人听到他说过话,处处表现得与世无争,可却是个吝啬得很的人。
生在这样的家里,又有这样的金钱观,家里的积蓄当然相当丰富了,史书上提到他的富有,是这样写的:积钱至数千万。
郗愔跟所有的中国父母一样,勒紧裤带,身体不病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去看病,积累了这么多钱,为的就是给孩子们留下大笔遗产。有一天,他把儿子郗超叫来,一脸神秘地带着这个儿子来到钱库面前,打开保险门,对儿子说,老爸的这些钱其实都是你的,你可以随意用。
郗超一看,他把所有的亲戚以及那些酒友叫来,像发放救灾物资一样全发给他们,只一天时间,就结束发放工作。他老爸节约一辈子的钱就全没了。
那个谢万是谢安的弟弟,也是喝酒聊天群中的精英分子。
这几个家伙跟司马昱最谈得来,司马昱当上了执政大臣,当然也会拉他们一把,让郗超当了抚军掾,谢万则当他的从事郎中,从此可以天天在一起,一边工作一边清谈。
褚裒虽然也是名士出身,靠名士风度打下权力基础,但他的骨子里还是个聪明得要命的政客,知道清谈可以用来说天下荒唐事,但是不能用来治国。
他之所以推荐司马昱这个当代清谈的带头大哥出来当政,是有自己的深意的,让这么一个不关心政治的人坐在那里,跟放一块石头在那里也没什么两样,不管他的女儿说什么,这个家伙都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这样就不必担心他女儿大权旁落了。
女儿大权在握,就等于他在控制整个国家的运转。而且还有个好处,决策对了,是他女儿的英明,错了,自然由这几个清谈高手来承担。褚裒知道,运气正朝他家迎面打来。
而接下来的事,更是大大有利于褚太后。
这个事,就是庾翼的背上突然长出毒疮来。这个天天把北伐当作自己历史使命的人也很熟悉历史,
但凡历史人物的背上出现了这个东西,不管你的权力多大,本事多高,都会在不久之后死掉。
庾翼虽然背上生疮,但脑子的运转还是正常得很,还在为他们庾家着想。他忍着巨大的疼痛给朝廷上书,说他的那个儿子庾爰之这么多年来得到他的精心培养,经过多年的实践磨炼,水平早已跟他不相上下,完全可以接替他的职务,全心全意为国家效劳了,因此建议让庾爰之代辅国将军、荆州刺史,并叫这个儿子全权处理他的后事。
他当然觉得只推荐他的儿子有点说不过去,就同时推荐司马朱焘为南蛮校尉。
七月三日,庾翼死掉,只有四十一岁,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阶段。
庾翼一死,他手下的那个千瓒就叛乱了,杀死同行冠军将军曹据,准备拿着曹据的首级当资本去投降赵国。可庾翼其他的部下哪能放过这个投降派?朱焘跟毛穆之、江彬、袁真都一脸正气地带兵杀了过来,一把将这个千瓒干掉。
可一到八月,豫州刺史路永的思想又发生了质变,丢下司马氏的刺史大印,跳槽到石虎那里再就业。石虎当然很高兴,让路永到寿春去驻防。
由于庾翼的死,这个大晋最牛的职位就空缺了下来,朝廷高层马上讨论,到底由谁来接替这个最重要的职务。
很多人认为,庾氏兄弟在西部荆州经营了这么多年,已经把那个地方经营成有庾家特色的地区,那里的底层百姓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统治,完全接受了他们的性格,因此,还是用庾家的人在那里当第一把手,使那个地方的局面稳定下来。朝廷接受庾翼的最后请求,让庾爰之接过他老爸的班。
何充表示坚决反对,说:“那个地方不是庾家的传统地盘,而是咱们大晋的西大门。跟我们的两大敌人都接壤,战略地位险要得很。如果交给有水平的人接管,以后平定中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交到一个没水平的人手里,恐怕没几天咱们国家就会有危险。
以前陆抗在这方面早有论述,大家没事可以去看看。现在把这么一个地方交给一个新人去治理,我万分不放心。
我推荐桓温来担当这个角色。桓温的谋略,在座的没有谁可以比得过,他是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物
。”
大家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可庾家那几个最后的粉丝说,现在庾爱之早已拿了他老爸的大印,大事小事早就已经说了算,只怕他不会老老实实地交给桓温,到时闹出乱子来,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何充说:“这个就不用大家担心了。要是桓温对付不了庾爰之,还算什么文武双全的人才?要是他解决不了庾爰之,那就让庾爰之解决他算了。”可以说,何充对桓温的水平是看得很准的。
他的这个建议,一来可以让西大门有个牛人当门卫;二来也可以彻底摆平庾家最后的残余势力。
当然,他只看到了桓温的正面,那个丹阳尹刘惔却把桓温的两面全看到了。刘惔小的时候和桓温是好朋友。据说,桓温长得“豪爽有风概,姿貌甚伟,面有七星”,这个七星估计也就是七颗麻子。刘惔对他了解得很透。
不过,他并没有从桓温的其他方面来说明桓温的人品不行,而且对桓温的面相作了个玄之又玄的阐述:“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这个相貌跟孙权和司马懿是一样的,
有这种面相的人一般都不老实,历史已经多次证明,这样的人脑后都长有反骨。
不过,刘惔非常佩服桓温的才能,但他同时看到这家伙的心头很不老实,总有一股野心在蠢蠢欲动,对司马昱说:“主公,桓温绝对是个天下奇才。但绝对不可以让他在重要的位子上稳坐,而且还要不断地压制一下他的官位,不要让他升得太猛。”
为此,他劝司马昱亲自镇守长江上游,把稳全国的方向盘,然后他自己愿跟司马昱过去,当他的贴身下属。
后来的历史证明,刘惔的这个预言太精确了。如果司马昱能够听从刘惔的话,历史绝对是另一个样子。可司马昱这样的人能有听取这种意见的水平和勇气吗?而且照他的那个水平,即使这一次听从了这个正确的意见,可他到长江上游后,凭他的水平,又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说不定还会把一大批名士全部带到那里上班,别的事都不做,每天都对着滔滔江水喝酒聊天,别的事都不在话下,恐怕结果跟那个王澄也差不多。司马昱根本就不愿去边关当官,因此马上就否决了刘惔的建议。
刘惔又提出,主公可以不去,那就让我帮主公过去吧。
司马昱这次却把不同意坚持到底。
九月十三日下诏,正式任命桓温为安西将军、持节,兼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兼职:南蛮校尉、荆州刺史。
桓温马上一跃成为晋国牛人中的超级牛人。那个庾爰之果然一点反抗的意识也没有,很乖地交出了全部权力,庾家就这样从权力顶峰突然回落下来。
估计又是何充出的主意,第二份诏书接着下来,任命刘惔为监沔是诸军事、义成太守,接替庾方之,然后把庾爱之、庾方之送到豫章,把庾家最后的残余力量也扫地出门。
桓温这时跟刘惔有了小冲突。有一天,桓温趁着大雪天去打猎,经过刘惔那里,就去看看他在做什么,或者可以请他一起去图个热闹。
哪知,刘惔的态度却一点不友好,上下打量着全副武装的桓温,居然对他说:“老贼欲持此何为?”
桓温一听,居然叫他老贼。如果是别的人听到这两个字,肯定把杀气布满脸上,可桓温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他也知道刘惔对他的水平还是很佩服的,因此只是淡淡一笑,说:“我要是不这么提高警惕,天天做好打仗的准备,你们能这么安然地做专业名士吗?”
没几天,那个力挺桓温的何充死掉。
何充是王导和庾亮推荐出来的,但他一直充当庾家反对派的角色。何充似乎是专门为推荐桓温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现在这个任务一完成,他的生命也就宣布结束了。
桓温确实比庾氏兄弟强悍多了。他在北伐的理念上跟庾氏兄弟一样强烈,可在做法上却高明多了。庾家兄弟历来把赵国当成头号敌人,这也没什么错,
现在赵国的实力确实是最强的,属于当时的超级大国,当成头号敌人一点没有错,错就错在把这个头号敌人也当成北伐的第一对手。
本来,晋国的战斗力就不如赵国,而一来就去直接啃硬骨头,能啃得下去吗?桓温接手之后,马上对形势进行了一次客观冷静的评估:现在石虎正在把全部精力放在基础建设、打猎的事上,无心向南,使得晋赵边境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战事。
因此,他可以抓住这个空隙去找李氏的麻烦,如果把蜀地在短时间内平定,划归大晋的版图,不但让晋的势力扩大很多,而且也给大晋广大军民打了一剂强心针,信心大大地提高上来,为下一步跟石虎集团决战打下心理基础。
于是,桓温把他那双阴柔而坚定的眼睛投向了更上游的成汉国。
而且这时,正是伐蜀的大好时机。
此时,那个李寿已经死去,他的儿子李势当了第一把手。
李寿在年轻时还是很有水平的,可后来也跟很多独裁者一样,当第一把手当得久了,心态也不断地发生变化,最后越来越自恋,国家也就开始走下坡路。
而他的这个儿子执政的水平却太差,才当皇帝没几天,就把老爸手下最有能力的马当和解思明全部处理,而且诛灭三族。
他的手下太保李奕的能力和声望都不错,觉得汉国不能让这样的人来统治,就在晋寿揭竿而起。大家看到他高举叛乱的大旗,有很多人都自带兵器加入他的队伍。只几天工夫,他的部队就发展到几万人。他带着这些刚组建的部队进攻成都。
李势虽然是个腐败透顶的家伙,但却是一个不怕死的皇帝,看到李奕的部队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便果断地暂时告别腐败生活,亲自上到城头,深入战争第一线进行抵抗。
李奕部队的人数虽然庞大,但大多数士兵都是新兵。李奕也是个不怕死的汉子,他向新兵们做出表率,亲自当攻城突击队员,而且单枪匹马去冲击城门,可才冲到门边,还没有表演一下,就被人家一箭射死。
带头大哥一玩完,那几万人的部队马上就变成群龙无首的乱兵,争相四处逃散。
李势大获全胜之后,并没有吸取教训,而是放下兵器之后,马上就恢复本色,天天只在皇宫里玩着自己爱玩的事,连大臣们都很少见面,只信任几个小人物,把这几个坏事做得有声有色的小人当成心腹。于是,国内马上陷于一片萧条。
桓温这时提出搞定李势的计划绝对是恰逢其时。
可还是有很多人表示反对,认为李家治蜀这么多年了,根基牢固得很,凭他们这点力量还逆流而上,能搞定他们,他们不来侵略就不错了。
桓温也有点犹豫起来。
这时江夏相乔袁站了出来,大声对桓温说:“主公,如果做什么事都要大家全部举手赞成了才去进行,估计这辈子也不用做什么了。现在李势正在疯狂享受,正是把他搞定的最好时机。这种时机不抓住,难道等他清醒了才打过去?李势现在肯定会以为,他离咱远得很,地势又险要,除非吃错了药才去找他的麻烦。可咱偏偏去找他。这种出其不意的打法是最容易成功的。
咱要是占领了蜀地,还怕什么胡人?有人又说了,咱大军西去,石虎会乘虚来打。其实这更不用怕。先不说石虎现在也玩得正上瘾,就是他把眼睛向南边一望,也会以为,咱们远征之后,肯定会留下重兵防他的。主公,不用再犹豫了啊。时机一犹豫也就消失了。”
桓温一听,对!做领导的要有做领导的果断!
他一果断起来,比他的前任干脆得多。
永和二年(346年)十一月十一日,桓温下令向大汉国发动军事行动。
以前,庾氏兄弟每次北伐,总是把方案提交朝廷,等朝廷的答复之后才敢行动。可桓温知道朝廷那帮人都是曹刿所说的“肉食者”之流,要是得到他们的认可,这辈子就是老死在这里也不能打一仗。
他是在大军已经出发后这才把情况上报朝廷,管他同意不同意,到时总不会拿他怎么样。
桓温这次决断得不错,用人更是用得正确。他让范汪当全权留守,让乔袁当先锋,这跟当初司马昭重用钟会一样。
因为,他手下这么多的人中,除了乔袁外,个个反对伐蜀,如果让那些人当先锋,进军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就先定好大败回头的路子了。
只有像乔袁这样的人才会信心百倍、才敢拼死也会向前。
胜利往往属于这样的好汉!这时,晋高层果然认为,从荆州到蜀地路程太远了,路况很差,行军太艰苦,这跟当初司马昭伐蜀时大家的意见是同一个版本。而且,当初司马昭给钟会的部队人数远远多于蜀国,可这时桓温军队的数量却没有多少。就凭这点力量深入蜀地去孤军奋战,有取胜的把握吗?
恰巧在这时,桓温的反对党刘惔站了出来,用赌徒的道理说明,桓温肯定会大获全胜,灭掉李势,吞并四川全境。所以,大家不要担心他不成功,而是要防范他得了蜀地之后,挟灭敌国之威,把朝廷全面控制起来。大家对刘惔的话只相信前面那部分,后面那一截就都忽略了。
因此,同意桓温出征,大家静等消息,准备大喝庆功酒。
桓温并不管朝廷那些高层在为伐蜀之事七嘴八舌,带着大军早已出发,向蜀地狂奔。连续跑了几个月,到了永和三年(347年)的二月,他本人来到青衣。
面对晋国部队的深入,李势当然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发出紧急作战动员令。他叫他的叔叔李福、堂兄李权以及前将军昝坚带着大军去抵抗晋军。
这几个人来到合水,开始时倒还能商量,有人提出,可以在岷山一带设个埋伏圈,让桓温的侵略军来个自投罗网。可昝坚却不同意,带着部队从江北鸳鸯碕渡向犍为,他认为,晋军有什么可怕?为什么一定设伏才能将他们打败
这几个家伙开会的积极性很高,可到了这个地步,仍然商量不出个统一意见来。
桓温继续进军,于三月抵达彭模,再走一步就是敌人主力部队的防区了。
这时,有人建议应该兵分两路,用来分散敌人的兵力。桓温还没有拍板,乔袁就大声反驳,说这样做等于自杀。咱孤军深入敌国,成功就大获全胜,失败了所有的脑袋就全部丢在这里,所以应该集中在一起,争取一战而胜。如果分成两路,只要一路失利,大事就不妙了。现在不如放下所有的物资用具,每人带着三天的干粮,做出破釜沉舟的势头,向前死冲,胜利还是向我们倾斜的。
桓温大声表示同意这个方案,留下孙盛和周楚带着非战斗人员看住物资以防那些小偷,亲自带着部队高喊拿下成都的口号大步前进。
这时,李福带着大军向桓温的留守部队发动进攻。那个孙盛一点不怕,带着本来战斗力不强的留守部队奋勇抵抗。这些本来是部队中的二线士兵、替补队员,都知道如果这时不拼命就会没命了,因此都超水平发挥出来,在孙盛的带领下,大喊大叫着对李福的部队迎头痛击,居然势不可当,把李福的部队打了个灰头土脸。
桓温这时对后方一点不管,只是下死命令向前冲,很快就遭遇李权的大部队。桓温一声招呼也不打,命令部队全力攻击。双方连打三仗,毫无退路的桓温取得三连胜。
李权的部队最后彻底溃散,只剩下他一个人从一条小路逃回成都,结结巴巴地向李势报告,敌人太厉害了,如果主公不御驾亲征,谁也打不过啊。
而那个汉国的镇军将军李位都听说李权和李福都双双输了,认为这两个主公比自己牛多了都被打成这个样子,自己还用上场吗,干脆举起了白旗投降。
那个反对设埋伏的昝坚这时还带着自己的部队,整整齐齐地开到犍为,正在说要跟桓温在这里大战三百回合,把桓温杀败,让他那些小胆子的同事看看,胜仗是怎么打的。可话还没有说完,侦察员过来报告,敌人已从另一条道路北上了,早不在这个地方了。主公要大战三百回合,时间得往后推迟,地点也得重新确定了。
昝坚这才摸着那个太过简单的脑袋说,原来桓温不是老实人,都到什么时候了,连敌人的行踪都搞不清楚,带着主力部队到处扑空,这仗还用打吗?
当然,他还是认为,这仗还是能打下去的,下令快速向成都方向回撤,等到看见桓温部队的尾巴时,桓温的远征大军已经在距离成都不到十里的地方布下阵地,专等狂跑而来的敌人。
昝坚的部队这时连跑了几天,差不多虚脱了,哪还有什么战斗力,看到敌人在那里杀气腾腾地摆着架势,知道再向前冲一步就等于送死,便都一哄而散。
李势再次拿出上次死守成都的劲头来,带着最后的家当在笮桥与桓温决战。
可很多办法只能用一次,再用一次就不灵了,而且上次他的对手是那个太有表演欲望的李奕,而这时他的对头却是当世少有的战争牛人桓温。
战斗刚一打响,李势的部队确实占了上风。桓温的先头部队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连参军龚护都光荣牺牲,全军的士气立马受到影响,大家都想往回退走,可这时还有退路吗?
正在关键时刻,敌人的箭头纷纷落在桓温的马头前面,桓温听着这些凉飕飕的利箭,心里也发毛,估计这仗再打下去,他就会跟龚护一样了,马上下令鸣锣退兵。
连最高指挥员都这个样子了,别人的心理还能承受得住吗?那个传令兵又从没有作战经验,心理素质差到不能再差的地步,这时还能在这个地方听主公的命令已经是奇迹了。他听说要鸣锣,马上抡起椎子猛打。
哪知,由于过度慌乱,这几下吃奶的力气使出,全打在鼓面上,一时间战鼓轰隆。
而这时乔袁也已经拔出宝剑,奋力督战,叫大家只有像他一样舍生忘死,才能取得胜利。一时间,晋军像突然吃了过量的兴奋剂一样,士气神奇般地大振起来。
曹刿早就说过:“夫战,勇气也!”打仗靠的就是士气,士气一上涨,这仗就好开展下去了。
李势军看到刚才都差不多到崩溃边缘的晋军突然发狂起来,见马砍马,见人杀人,就都害怕起来,全退回去,到了这个时候,谁后退谁崩溃。桓温这时也清醒了起来,下令追击。
李势不由得大叫倒霉,明明胜利在望了,似乎只加半把劲、再过几秒钟就可以把桓温全军搞定,哪知形势却突然逆转起来,而且逆转得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知道,逆转这个形势的居然是对方那个差不多崩溃的鼓手。
桓温得了这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挥兵前进,一把火把成都小城烧掉。
这时李势身边已经没多少兵员了,还在身边团团转的士兵大多都像无头苍蝇一样,连手中刀的作用也记不起来了。李势知道,自己到了不能玩的地步了,连夜从成都逃出,狂奔九十多里,到葭萌城才下马休息。
李势的气还没有喘好,邓嵩、昝坚就跑了过来说,主公,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降了吧,再跑下去,咱可跑不动了。
李势一听,只得点点头,派散骑从事王幼为全权代表,拿着一封信去见桓温,表示这次将投降大晋。
桓温当然表示同意。
李势按照传统惯例,叫手下把自己绑起来,然后带着一口棺材去见桓温。
桓温才一上台,马上就打了个漂亮仗,灭了一个敌国,在天府之国代表国家接受亡国之君的投降,满头满脑都是虚荣心。他把李势送到建康,让广大大晋百姓一起享受这个胜利的果实。
桓温在成都停留了一个多月,也像当时的邓艾一样,封了很多官用来管理蜀地这块新地皮,只要真的是德才兼备,愿意为新主公效劳的,统统都给个职务,让他们好好为百姓服务。
桓温在这方面表现出了他的政治天才,很快让当地群众觉得看到美好的明天。史书上说“百姓咸悦”。
可百姓悦了,王誓、邓定、隗文这三个家伙一点不高兴,觉得这次败得太窝囊了,好像他们几个还没有打出水平来,要不再跟他们打一回?这个想法一展开,他们马上就行动,也不管桓温的大军还没有撤走,敌人的力量正处于很强很暴力阶段,就来个造反。
这时,桓温一点也不把这三个家伙放在眼里,派兵过去,只几下就把这三个家伙彻底摆平。
其实,桓温现在的所作所为跟当初邓艾灭蜀之后是同一个模式的,只是邓艾当时碰到的是司马昭,而现在桓温的上级却是孤儿寡母,更要命的是团结在孤儿寡母周围的全是一群除了清谈之外,没别的本事的人。
因此,桓温的命运跟邓艾的区别是天壤之别,当年邓艾父子可是被卫灌押回去,然后在半路被砍头的。桓温却在把四川一切搞定之后,带着大军凯旋,一时牛得好像前无古人。
他回到江陵,被提拔为征西大将军,开府,封临贺郡公。
搞定李势之后,桓温的底气空前强悍,晋国就要走进桓温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