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南北朝人物志-(七十九)萧衍(中)
之前的两讲里,我们分别提到了陈庆之和萧衍,介绍了他们的发迹史;还提到了一部电视剧,那就是以大梁为背景的《琅琊榜》。实际上,仔细想想,这三者之间还是有不少共通之处的。
比如陈庆之的部队叫白袍军,林殊的军队则叫赤焰军;
又比如陈庆之的白袍军因为补给线没到,全军覆没,只有陈庆之只身逃回南方;而赤焰军则遭到友邻部队暗算,也同样全军覆没,林殊堪堪捡一条命回来;
赤焰军的遭遇,梁帝是罪魁祸首;而白袍军的遗恨,萧衍也一样难辞其咎。
尽管陈庆之的北伐在后人看来是一件震古烁今的伟业,但是在《梁书》、《南史》等记录萧衍事迹的本纪之中,却只有寥寥数语:
冬十月丁亥,以魏北海王颢主魏,遣东宫直阁将军陈庆之卫送还北。癸酉,(陈庆之)克虎牢城。魏主元子攸弃洛阳,走河北。乙亥,元颢入洛阳。己卯,魏尔硃荣攻杀元颢,复据洛阳。
简略得令人发指,甚至连陈庆之怎么从北方逃回来的都没有记录。相比之下,这一年的许多其他大事都比这件影响最深远的大事所着笔墨要多。不知是史官目光短浅,还是萧衍真没把他当回事?
更令人感到遗憾的是,早年的萧衍绝不是这个样子。虽不敢说是战争狂人,但是挨欺负了也绝对不怂。套用一句现在流行的话,就是面对北魏发动的战争,“不想打,但也不怕打,必要时不得不打”!
萧衍登基后两年,北魏在萧宝夤的撺掇下发动了对梁的战争。战事一开始对北朝颇为有利,由于连年大旱,经济没能得到恢复,导致梁朝先后丢掉了梁州和司州,对以“梁”为号的王朝来说不啻奇耻大辱。
面对这样的情况,萧衍忍住了。他不是不想打,是实在没能力打。转过年来,南方大丰收,萧衍立刻在冬天发动了对北方的进攻,以宗室萧宏带兵北伐。
很可惜的是,这记憋了很久才打出来的长拳,却因为萧宏这个军事白痴的错误指挥而碰的几乎脱臼:
南朝军队本来习惯水战,既往北伐也都开挖运河运输兵粮。而萧宏却大大咧咧地赶到了洛口,被北魏决开大堤放水倒灌,几万大军全军覆没,只剩萧宏自己狼狈逃回南方。
魏军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们立刻组织了反扑,又攻陷了淮南重镇钟离,多亏了梁军名将曹景宗及时赶到,才将魏军反压回淮北。梁朝的第一次北伐,就如此草草收尾。
这场北伐以后的二十年,梁魏之间基本都没有大的摩擦,而就是这二十年,也堪称是南梁的黄金二十年。
自开国开始,萧衍就厉行节俭,一件衣服能穿两三年。与此同时,他又整顿吏治,裁撤冗官;积极鼓励生产,多次发动集体性开垦荒田活动。在他的以身作则下,梁朝开国二十余年的整体形势大体是向好的。
在国力稳步提升的过程之中,梁朝的国际地位也在稳步上升。许多因为南齐国力衰微而不来朝贡的国家,比如高丽、吐谷浑、柔然都愿意来了,其他海外的国家,比如林邑国、狮子国、波斯国也来了。此时的建康,俨然成为了一个国际性的大都市。
更可喜的是,北方的北魏,在二十年间国力逐渐衰落,一个胡太后,一场六镇起义,再加一个河阴之变,把这个帝国折腾得已经是奄奄一息,许多宗室都纷纷南逃避祸,像极了二百年前的衣冠南渡。
而在这个时候,萧衍却对北方并没有多大感觉了。南逃来的元氏子弟,他好吃好喝招待一顿,安了个头衔又送回去;陈庆之带兵北伐,他也就只给了七千人,随后不管死活。
而他自己组织的北伐,不是虎头蛇尾,甚至连自己侄子都投奔了北魏;就是见好就收,仅仅夺取淮河两岸的缓冲地带就心满意足。对于将战线推到黄河甚至彻底光复北方,我怀疑萧衍根本就没想过。
之所以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可以分为两个方面——默认既定事实,以及年岁大了。
所谓默认既定事实,就是承认南北两朝已经不是一个国家了。须知萧衍虽然号称是“兰陵萧氏”,实际上却一辈子也没去过一次山东兰陵。后来在侯景要献北方土地给自己的时候,他甚至还说了一句令人极其愤慨的话:
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景地,岂是合宜?
遥想刘裕当年,敢废除东晋旧例,以洛阳定为陪都;后来的南宋更是一直将都城尊为汴京,管杭州叫临安。到了萧衍这里,淮河以北的土地已经全是外人的了,他的国家是“无一伤缺”的至善之地。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荒谬的言论,可以看看当时萧衍的岁数:
组织陈庆之北伐的时候,萧衍已经六十五岁了;等到侯景提出献土的时候,他已经八十岁了。
即使放在今天,六十五岁对一个政治家来说都不是一个很年轻的岁数;放在人均寿命三四十岁就不错了的南北朝,六十五岁就更显得老态龙钟了。
中国历史上的长寿帝王,大抵在晚年都要把国家一起拖下水。萧衍以前的刘彻、以后的李隆基、乾隆,都在七十岁以后昏招频出,不是把国家搞得由盛转衰,就是干脆差点亡了国。老人政治对国家的影响,可见一斑。
而萧衍,则是他们里面最惨的一个,因为梁朝在他手里几乎就等于亡了。当陈庆之带人在北方浴血奋战的时候,他正在将自己舍给佛寺。从那一刻起,梁朝的国运也就注定好不了了。
那么,这位对汉传佛教影响极其深远的皇帝,和佛教又到底有哪些渊源呢?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