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过,字改之,号龙洲道人,南宋文学家。
他是《神雕侠侣》中大侠杨过的原型,终身未入仕,布衣行走江湖,却时刻关心着河山收复和驱逐金人的大计,与稼轩为友,为岳飞喊冤,始终满怀热血。
刘过词风与辛弃疾相近,狂逸俊致、豪放潇洒,与刘克庄、刘辰翁合称“辛派三刘”。
他的笔下,既能写出“拂拭腰间,吹毛剑在,不斩楼兰心不平”的豪迈热血,也能写出“后夜相思,尘随马去,月逐舟行”的缠绵多情,更能写出“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惆怅忧思。
刘过一直非常敬仰辛弃疾,曾在《呈辛稼轩》一诗中写道:
书生不愿黄金印,十万提兵去战场。 只欲稼轩一题品,春风侯骨死犹香。
后来,借由陆游和陈亮引荐,刘过和辛弃疾终于见面了。他们都有着以身许国的爱国情怀,都才华横溢且词风相近,遂成莫逆之交,经常交游唱和。
公元1203年,辛弃疾担任浙东安抚使,派人送信给刘过,邀请他到绍兴府相会。刘过暂居杭州,因事无法赴约,写下了这首《沁园春·斗酒彘肩》以作回复: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 白云“天竺去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这首词的起势豪放奇绝。
斗,是古代酒器,圆形或方形,有柄。一斗等于十升,“斗酒”大约15斤。
彘,即猪,“彘肩”指的是猪前肘,上一整只猪肘,形容粗狂豪放。
后来鸿门宴上,樊哙面见项羽,项羽亦赐他斗酒彘肩,樊哙当场狂吃猛喝,被赞为壮士。
诗人中谁有这样的豪气呢?李白能喝,自称“斗酒十千恣欢谑”,杜甫赞他“斗酒诗百篇”。
大口喝酒的诗人多,大口吃肉的诗人就比较罕见了,刘过认为自己和辛弃疾都是这样的豪士。
他说:想着你将用整斗酒和猪腿将我款待,而我在风雨中渡过钱塘江与你相会,该是多么畅快!
然而事不遂人愿,却“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
香山居士白居易和“坡仙”苏轼,都曾在杭州为官,分别为西湖留下了白堤和苏堤。
林和靖即名士林逋,晚年隐居西湖,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以湖山为伴,终身未娶,终老于西湖。
三位诗人分属于不同时代,却在刘过的词中相会了。还“驾勒吾回”,意为强行拉着他的车驾,让他回转,不许离开杭州。
刘过因事无法赴约,却用三位与西湖关系匪浅的诗人挽留为借口,既风趣又新奇巧妙。
接着,刘过又分别用了三位诗人的作品,来解释他们不许自己离开杭州的原因。
苏轼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如西施自照于妆台,清丽脱俗。
白居易说,“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还是天竺更美,那里如同画卷,寺庙巍峨,流光溢彩。东西二溪纵横交错,南北二峰白云霭霭,令人流连忘返。
林逋说,哪里的风景比得上孤山的梅花呢?现在梅开正盛,“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还有什么事比赏梅更重要?
他们苦苦挽留,刘过不得不暂留西湖,表示等到雨过天晴再去访稼轩也不迟。
词人笔意纵横,纵横捭阖,完全解除了格律的拘束,既有豪壮之气,又鲜活有趣,体现了丰富的想象力和过人的器量胸襟。虽略显粗犷,仍不失为一首匠心独运的好词。
不久后,刘过果然依约前去拜访辛弃疾,两人诗酒唱和,留下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辛弃疾还多次向朝廷推荐刘过,称其才华过人,可堪大用。刘过也上书朝廷,“屡陈恢复大计”。
可惜,当时的朝廷偏安一隅,连辛弃疾献上的《美芹十论》都只得到了口头赞扬,更何况刘过这样的布衣呢?
朝廷最终以“村野之语不足取”为理由,将刘过的计划“弃之如敝履”,辛弃疾为此深感不平。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的情谊愈发深厚了,颇有些惺惺相惜、莫逆相交的味道。
刘过在辛弃疾处盘桓数日,因为母亲生病,才不得不辞行离去。
知道刘过囊中羞涩,辛弃疾为他买了一艘小船,还筹了一万缗钱以备救急之用。临行前,稼轩还对他殷殷劝慰“无如往日轻用也”。
据史书记载,刘过性格“疎豪好施”,平时手头比较松,花起钱来心中没有数。辛弃疾像兄长一样,叮嘱他不要乱花钱,要担起对家人的责任。
刘过非常感动,临行前写下了一首《念奴娇·留别辛稼轩》:
知音者少,算乾坤许大,著身何处。直待功成方肯退,何日可寻归路。多景楼前,垂虹亭下,一枕眠秋雨。虚名相误,十年枉费辛苦。 不是奏赋明光,上书北阙,无惊人之语。我自匆忙天未许,赢得衣裾尘土。白璧追欢,黄金买笑,付与君为主。莼鲈江上,浩然明日归去。
词中,刘过将辛弃疾引为“知音”,表达了报国无门的苍凉和无奈。
他感慨天地如此之大,人间知音却那样少,不知何处才是托身之处。
“直待功成方肯退”,这句读来令人心生苦涩。刘过和辛弃疾一样,从年少时便怀着收复河山、驱逐金人的理想和抱负。然而,理想无法实现,抱负无处施展,枉费十年辛苦,终究一事无成。
如今年事已高,依然未能“功成”,所以他们不肯“身退”。但是,咬牙坚持的词人,在面对文恬武嬉的南宋王朝时,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何日可寻归路”?
此时的刘过,看着景色壮丽的多景楼和垂虹亭,想象与辛弃疾在秋雨中醉眠的乐趣。
他感念于辛弃疾的知遇之情,也为不得朝廷赏识而失落,难免陷入消极无奈的情绪。
他曾向朝廷献上辞赋,也不是没有惊人之语,但可能是太心急了,所以皇帝不肯赏识。最终只能“赢得衣裾尘土”,其中落魄失意的窘态令人备感心酸。
虽然口中说着想效仿前人归隐,但词中有豪情壮志,有幽怨愤懑,可见这不过是牢骚反语罢了。
这首词结构精密,开头便直抒胸臆,接着表达了人生理想和现实的无奈,然后表达了对友人“追欢卖笑”欢乐度日的祝愿,最后在说尽满腹悲愤牢骚之后,提出了别后归隐的意愿。
整首词主旨严明,辞意俱尽,似水到渠成,慷慨激昂,有着极强的感染力。
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但同样的是,辛弃疾和刘过两人一生终究未能受到朝廷的重用。
前两次北伐,辛弃疾都被摒除于外,直到老年病重之时,才收到朝廷北伐的通知。可惜那时的他已经有心杀贼、无力成行了。
而刘过也是在这次北伐中,终于有机会加入了军队,但随着北伐迅速的失败,他也黯然离开,不久后便贫病而亡。
刘过一生浪迹江湖,漂泊无依,虽然性格粗豪、挥金如土,小节上为时人诟病,但他一声都在为抗金和收复中原奔波呼号,时时铭记“中原事,纵匈奴未灭”,一腔热血从未改变。
难怪,他被人称为“诗侠”,被世人赞一声“大宋奇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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